第69节(1 / 2)

红楼春纤 六月泽芝 5063 字 19天前

宝钗原要避开的,听是如此,方坐在一侧垂头不语。

薛姨妈方将那韩真的种种,一五一十细说明白,又道:“这些都是外头的,就是内宅里头的事,我如今也打探出了几分。头前这韩真虽说是浪荡子,却也从不沾女色,不寻赌坊,只爱写骑马唱戏,走狗斗鸡一类的小玩意。如今也皆尽戒了,自家读书习武,迥然便是浪子回头了。那韩家也门风谨慎,屋子里头前有几个丫头,如今也皆尽发嫁,后又提拔了几个,按说情分也寻常,并无甚个知心的。”

宝钗口里不言,心里已然将这些话细细品度了几回,末了也说旁话,只微微点一点头:“妈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我并无旁话。”薛姨妈听女儿言语温和,可见心里已是有几分愿意,当即笑道:“你心里有数儿便好。旁的自然有我们,若有什么,只管说与我们,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宝钗眼圈儿微微一红,低头应道:“妈并哥哥自来疼我,为我受了许多委屈才是。”薛姨妈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话儿岔开,又想儿女婚嫁皆要说定,一面欢喜,一面又忽而想起香菱来,因道:“说来也不知那香菱,不,如今该唤甄姑娘如何了。自她与母亲团聚,我们家的好事儿一件紧接着一件来,说不得就是积下阴鸷,有了这么个由头,也是未定。”

“想来她母女团聚,自然好的。至如旁的,原有那严家,就是林妹妹那儿,也未必就此丢开手。我前儿得了信,她预备照应一二呢。倒是我们家,原是主家,虽是情分比旁人好,倒不合再插手,没得尴尬,反倒不美了。”宝钗原不甚信这些神佛,口里漫应两句,俱是从世情人心而出。

薛姨妈原是人情世故上经历过的,自然更为明白,因点头道:“也不是人人都是顾家那般舒展大方,越发显得尊重起来。”说及这个,宝钗也不得不点头,应道:“毕竟是书香门第,世家大族之后,原与旁人不同。就是那顾家大姑娘,原在林妹妹那儿的时候,言语举动也极出众的。”说及此处,她又想到先前香菱学诗一件,两厢合到一处,不觉叹道:“原论起来,一个学史,一个学诗,想来骨血里头便是不同的。”

说及这些,薛姨妈也添了几分兴致,又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宝钗也与她言语,并无半点燥意,又寻了针线,一面做,一面言语。长夜漫漫,竟也自在起来。

然而,及等翌日,薛蟠照旧寻了事往外头散漫。又因着一处请客,且往酒楼里去,又有早早延请的妓子相劝,他不觉多吃了些,酒意上头,原要伸手搂那妓子,无奈脚下晃动,竟推倒了屏风,又咕噜噜转了两圈,当头撞到一个人。

那人却也极敏捷,不等薛蟠真个撞实,当头一推一转,竟就将他倒推了回去。一时磕了边上一桌席面,当头一壶清茶自头上热辣辣地浇下,那薛蟠虽吃醉了,经了这一遭,也是醒过五分来,当头就叫嚷起来:“什么人?倒敢推你爷爷我!”

“好个猴孙,倒敢口出狂言!”那人原是战场上经历过的,方有些使力过了,本有几分悔意,听了这话不觉冷笑起来,卷起袖子便要打。那边请客的见着了,忙要拦阻,又将薛蟠的家世搬出来,将及贾家、王家等。

不想听了这话,那人反倒一笑,道:“原是这薛家,好,真是好!”

第一百九十九章 风将起王罢黜子腾

这话一出口, 哪怕薛蟠因着几分醉意,犹自闹腾, 边上请客的却听出不对来, 忙使人下死力拦下薛蟠, 又好言好语上前攀谈。那人也是心眼明亮,当即一笑, 挑眉往薛蟠处再看两眼,便笑道:“我不与醉汉一般见识, 却也不怕甚么薛家!真要与我理论,只管往景乡伯韩家去寻我韩真!”

说罢, 韩真就丢下一团乱麻不管,自转头招呼后头的几人, 另寻一处吃酒。

然而待得晚间,韩真便寻父母细说今日情景, 又道:“联姻薛家之事, 竟还是作罢。那薛家大爷平时如何且不必管,只瞧他结交之人,如此惯于仗势压人,可见平日并非那等知道轻重的。这是京中,一块石头落了地, 且不知砸到哪个官儿。何必寻这样易生是非的人家做亲?倒宁可寻一户知书达理的人家, 小门小户的,虽少了扶持,到底安生。”

那景乡伯细细一想, 却也有理,只儿子婚事他断断不肯轻忽,当即道:“既这薛家不好,就此作罢就是。至如小门小户,那样的人家如何支撑内宅?你不必多想,让你母亲另寻淑媛就是。只勋贵人家多是早定姻缘,一时半日若寻不着合宜的,那些书香门第或是宗室人家也可探访一番。”

韩母亦是点头,应道:“薛家到底无缘,不然如何能平添这么一件事?我传个话儿过去,事儿作罢,另寻大家千金就是。倒是你父亲说的是,既咱们这样的勋贵人家没个合宜的,或许你的姻缘且在旁人家呢。”

一家说定,韩母便暗中托人将事儿说了两句。自然也不提什么酒醉打斗使气一类的事,只说在佛前求签,竟有些冲撞的话,许是有些不妥,便将这婚事作罢。薛姨妈头前还不知就里,且要生恼,又寻了王夫人诉苦:“怪道那韩真现今还不曾做下亲事!都这般一言不合就作罢,如何做亲!”

因这亲事原是王夫人牵线,她也面上无光,又素日爱重宝钗,不觉气恼交加,含怒道:“婚姻大事,哪能如此戏耍?不说我,就是太妃哪儿也说不过去!且这事已是说与宝丫头,她女儿家脸皮儿薄,要都似这韩家一般,她哪儿受得了?我必要问个说法!”

见王夫人如此,薛姨妈反倒软了下来,又忙拦阻:“你一片真心好意,我如何不知?就是宝丫头,说起姨娘从来也是满心亲热的。可这样的事儿,姑娘家总要吃亏,不然韩家哪能这么做?这是算准了我们不能闹,真个闹了,外头不知就里的将宝丫头的名儿总嘴里过几回,到时候才是真个没脸!”

这话在理。

王夫人纵然是气得面皮紫胀,也不得不忍下那口气,咬牙道:“不行,明面上闹不成,可暗中还不能说道两句?那韩家自己且得急着做亲呢!为着宝丫头,我们先忍过这一阵,待他们重头另寻,到时会再说道说道!”

“那倒罢了。”薛姨妈原有几分和软,这会儿想着女儿宝钗还不知如何难过,也便不愿轻易放过那韩家:“只宝丫头的婚事,着实让我煎熬。”

“你且放心,咱们两头使力,总能与她寻一门好亲。”王夫人也慢慢平和下来,因笑道:“你不知道,娘娘现今已是坐稳了胎,头前太医把脉,道是十有七八是个皇子呢。现今外头沸沸扬扬的,好些人家问四丫头的婚事。你也知道,四丫头且小,那边府里也有些烦乱,哪儿能做准数呢?况且,头前娘娘省亲,最瞧中就是宝丫头,可见她的好处。这话略透一点儿出去,外头晓得宝丫头的好处,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

薛姨妈心中一喜,忙又恭喜王夫人,欢欢喜喜说了半日的话。王夫人犹自放不下韩家,又忽想起黛玉,因而冷笑道:“这韩家咱们后头再说,也是不迟。头前林丫头的事儿,那也是知道的,那郑家不就挑这个?现今又如何?现娶了个小官之女,倒是合了那唐夫人亲上做亲的心意,偏夫妻却不亲热,很是闹了一场。这要是再折腾,这亲戚还不知怎么做呢。”

这却是从史夫人那里听说的。因湘云所嫁卫若兰,其母小唐氏之姐便是郑家主母,那郑文成夫妻两个又闹得略大了一点儿,方有些说道。

薛姨妈听说,倒也有些快意,因道:“当真?头前林姑娘的事儿,我就不平。常日里说起来,她们姐妹哪个儿不是好的?林姑娘又是里头出挑的,竟还被挑理儿。如今瞧着这世间还有几分公道的。这平白毁诺另娶,自然有伤阴德。”

王夫人也是点头,她虽不甚喜欢林黛玉,但到底是极近的亲眷,又与宝玉无关,便自有些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感。这退亲一件外头不知,到底心里膈应,就是史夫人,也有一些这样的念想的,方说道出来。现今又有宝钗之事,她越发添了几分不甘不平,这会儿就自应道:“天公地道的,哪里都是一般的道理。这郑家如此,那韩家日后也必有所报。”

两人絮叨了半日,方各自散去。

却不成想后头薛蟠醒来,又听说那宴请之人的言语,心知不好,忙不迭寻薛姨妈,将头尾说了一通。依着他素日任性使气,霸王一样的浑人,这会儿却跌足不已,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言语也吞吞吐吐。倒不为旁的,他自来疼爱妹妹,虽觉得那韩真不足,却也不愿因自己之故,平白使她受委屈。

头前薛姨妈还不做一回事,听到后头,她不由变了脸色,霍然起身抖着手指指着薛蟠,眼圈儿便红了:“我说韩家忽而传了消息,道是做不成婚事,再没这么个理儿。原来、原来是为了这么一件事!你、你叫我怎么说与你妹妹?”说到后头,她且顾不得斥骂,先自哭了起来。

薛蟠又怒又急,又自羞愧,不由自打了几巴掌,跌足痛骂自己,又要往韩家去说道。却早被薛姨妈拦下:“这会儿你过去,你妹妹还有什么脸?如今也只得作罢,重做打算。这说着说着,忽而出了这么一件事,许也是没个缘法罢。你妹妹那儿,不要透一丝儿风声,没得叫她存在心里,后头慢慢断了也就是了。”

薛蟠虽有些不服,但想着宝钗名声紧要,且事情尚未说准,竟也无可奈何,只得暗中咬牙,必要日后报复。虽如此说,然而宝钗本性聪敏,又极仔细精干,就是贾家一些事儿她都比旁人明白,何况自家。

不过半日光景,她便知道了七八分。

然则母亲并哥哥并不提这话,原是好意儿。她也不愿分说,又深知里头利弊,虽有几分郁郁,却不曾有半分怨恨之情,只淡淡吩咐通风报信的丫鬟:“这事我知道了。既然太太并大爷并不提,你也只做不知就是。一件小事,原不是什么紧要的。”

她这般风轻云淡,那丫鬟也心里一松,忙自应答下来,且在心里叹息两声:大姑娘真真好性情涵养,这样的事也只淡淡的,难怪人人都赞她,原也自有道理的。

倒是另外一头的薛姨妈,斥骂薛蟠两句,令他好好反省一番,自己回头却待韩家有几分惭愧,又少不得与王夫人说了几句,将头前冤仇一笔勾销。

王夫人闻说,倒也只得悻悻作罢,口里却道:“原也不是大事,既有这么一件夹在里头,如今说破倒比日后好些儿。且宝丫头原是极好的,旁的不提,今儿就有人递了消息,有意求亲呢。只我瞧着有些不好,过两日必要推辞了。”

“什么样的人家?”薛姨妈心中略有安慰,口里不觉问了两句。

王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人唤作孙绍祖,原与我们家也有些世交的情面儿。他家祖上有意结交,又遇到了不能了结的麻烦,便拜倒门下。只现今他却有几分才干,在京袭了官职,又在兵部候缺题升,原也算渐渐起来了。然而这都将三十的人,实在年岁有些大,又趋炎附势,并不合宜。只他现今与大老爷有些往来,也不好一丝儿脸面不留。”

头前便有些不好,待得三十两字,薛姨妈立时摇头,又听说与贾赦有关,越发没了兴致:“果真不好,宝丫头这样花骨朵一样的,哪儿禁得住这样的人。”王夫人也自点头,笑道:“我自心中有数,必不应许的。”

薛姨妈却不免在心底为这官职可惜了两句:官倒还罢了,可惜这么个年纪,也差得远了,实在不妥。且宝丫头爱读书,这武官怕也不大合意的。

她这么想,却不知那头孙绍祖也是一般心思。话已是递到那政老爷夫人耳边,倒不知薛家愿不愿意。说来若赦老爷的女儿不曾出嫁,自己能娶了来,才算真个攀上贵人了。如今只得一个东府的四姑娘,实在年纪差太远,匹配不得。倒不如这薛家姑娘,年纪相当,家里也富贵,这四家又自来相互扶持遮掩的,几样加到一处,倒还罢了。

然而,不过两日光景这一番心思就落了空。

孙绍祖自觉面上无光,在家里狠狠发作一番,外头却不敢显出分毫。却不想翌日便听到一个消息:王子腾被罢黜官职。

第二百章 疾风劲草人心冷暖

孙绍祖不由一喜, 当即要笑,忽而想起头前因为贤德妃有孕, 有意结交贾家之故, 往贾赦那里送了好一份大礼。这贾家失了一份助力, 自己也没得什么好,平白受损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