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观众, 就连正准备去会见姜喜月的沈羌也惊在原地。

目瞪口呆。

此时，那个高喊“091号选手作弊”的监考老师已经快步走到姜喜月面前，一把抽掉她的试卷。

“把你偷藏的小抄交出来！”

严厉的声音中气十足, 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姜喜月刚写完最后一个字, 试卷突然被抽走，笔尖在上面划出一条长长的曲线。

愣了一下。

柯成峰已经大声叱骂起来。

“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你竟然还敢作弊！枉费大家这么看好你！马上站起来，把你偷偷携带的小抄交出来！”

声音听着刚正不阿, 只有有声。

但是离他最近的姜喜月，却清晰地看到, 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明显心中窃喜。

从比赛开始到现在, 他已经等很久了。

现场闹成一片。

历年的全国奥数比赛中, 也出现过现场作弊的案例, 但结局无一不是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姜喜月前两场表现得那么出色, 现在要是被爆出作弊，那就是今年最大的丑闻，全局拉垮。

“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

面对周围涌现的议论声, 姜喜月神色冷静，放下手中的笔。

另外几个监考老师也纷纷赶来, 询问着。

“怎么回事？”

柯成峰一只手拿着姜喜月的试卷，一只手指着她, 怒斥：

“她偷藏小抄, 我亲眼看到的！”

此话一出, 全场的喧闹程度再次拔高。

就连几个考生也频频转头张望。

一时间, 所有监考老师, 连同现场评委都围了过来，神色严肃。

“091号选手，你怎么说？”

姜喜月沉着道：“我没有。”

“哼，狡辩！”柯成峰怒骂一声。

几个监考和评委对视一眼，这件事情十分严重，必须妥善处理。

耐心询问道：“那你介意我们检查一下吗？”

“可以。”

姜喜月二话不说就点头。

这时候，柯成峰道：“就在她口袋里，我亲眼看到的！”

两个监考老师立即上前，弯腰在姜喜月衣服口袋里摸索着。

摸着摸着，一人的脸色微变，迅速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神色凝重。

“这个是什么？”

现场的摄像头被迅速拉近，这一幕被投到大屏幕上，落入所有人眼中。

喧闹声更甚。

姜喜月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碎纸片。”

“我看是小抄吧！”柯成峰冷哼。

心中更加得意。

果然，姜喜月烂泥扶不上墙，奥数比赛都敢作弊。

之前的考试肯定也动了什么手脚，只不过是没有被发现而已。

“我要求取消姜喜月所有比赛成绩，并且取消她的参赛资格！这样的人留在这个考场上，简直就是对比赛的侮辱！”

闻言，监考老师将搜到的字条展开，皱着眉仔细检查。

最后缓缓松了一口气。

“行了，姜喜月，你继续考试吧。”

正得意的柯成峰听见这话，眉头一皱，不满道：“什么继续考试？她作弊了！应该把她赶出去！”

一边说，一边瞪着姜喜月，恨不得亲自动手把她揪出去。

其他监考老师劝道：“柯老师，姜喜月没有作弊。”

闻言，柯成峰顿时怒火中烧。

“这么多人看着，小抄都搜出来了，你们还故意包庇！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在场的监考老师都是从各所高校选出来的，平时没有交集，在比赛中公室也只是点头之交，平时以礼相待。

此时听见柯成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带刺，句句嘲讽，顿时也有些不悦。

“柯老师，你冷静点，这张纸条上，根本什么也没有。”

“你自己仔细看看！”

柯成峰愣了一下，旋即一口反驳。

“不可能！”

说着，夺过那张纸条。

展开一看，却见纸条上确实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什么小抄。

愣住了。

“不可能啊，她明明亲口告诉我，比赛前，她就把字条藏进口袋里……”

“肯定是还动了什么手脚！”

全场一片寂静。

柯成峰更慌了。

刚才他说得那么笃定，要是他弄错了，以后还有什么信誉？

“荧光墨！肯定是荧光墨！”

他迅速拿出紫外线灯，往纸条上一照。

纸张洁白如新。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肯定还有别的……”

一边说，一边把桌子上所有用于检测作弊的器材都对着纸条照了一遍。

那张纸都快被他揉烂了，也没发现一个字。

甚至连墨点都没有。

柯成峰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在全场安静的情况下，更显慌张。

“把这张纸拿去检测，肯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办法！”

当着所有观众的面，闹了这么长时间，几个监考老师也忍无可忍，把他拦住。

“可以了，姜喜月确实没有作弊，这张纸片没有任何问题。比赛也没有规定，不能携带一张纸片入场。”

是实话，这张纸片看着就是随手撕下来的，更像是不小心带进来的。

柯成峰此时骑虎难下。

刚才，他还是刚正不阿，被人称颂的尽职监牢。

现在，不少人却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这辈子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

脸气得涨红。

迅速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柯雯的身影。

姜喜月带小抄，是柯雯眼前看到，只要她出来作证……

可是，柯成峰在观众席和等候区都找了一圈，却找不到柯雯的身影。

人，早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他的脸色渐渐发白，愣着不动。

僵持中，考试结束的铃声突然响起。

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总决赛，竟然在一场闹剧中结束了。

几个监考老师觉得有些对不起姜喜月，最后十多分钟，竟然都被柯成峰耽误了。

不过，规定就是规定，比赛时间已经截止了。

“姜喜月同学，抱歉，刚才都是误会一场。”

说完，拽着柯成峰要把他带回去。

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他们还要忙着把试卷收好，交给评委组批阅。

正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

正在这时，比赛场旁边突然传来。

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清晰。

沈羌刚才站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今天可是奥数比赛的总决赛，比赛过程中，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珍贵。

可就因为监考老师一句话，就耽误了姜喜月十多分钟的考试时间，而且最后发现还是一场误会。

带入感太强，他已经快气炸了。

十多分钟，可是能左右一张试卷的啊！

要是因为这件事，导致她和奖项失之交臂呢？

这样三言两语就像揭过去，那姜喜月就只能自认倒霉？

本来平时这种比赛，他是不会插手的，现在却忍不住开口了。

说完，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才压着心里的不满，转头询问姚燕评委长。

“我可以进去说两句吗？”

姚燕没想到全国高等数学协会的副会长，沈羌教授突然造访，她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竟然还出了这种幺蛾子。

被冤枉的人，还偏偏就是沈教授要找的姜喜月。

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连忙点头。

“您请。”

沈羌这才走进来，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满。

“这位老师，你还是先解释一下，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比赛之前，你就知道她可能作弊了？为什么之前不说？故意等到现在？”

比赛开始前，所有监考老师怀疑选手有问题时，都可以提前进行检查，确保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更何况今天柯成峰还是审核员，姜喜月经常的时候，需要经过他的核查。

那个时候，在“确定”姜喜月携带小抄的情况下，却故意不进行检查，已经是失职。

更何况，他反而等到比赛快要结束，才突然发难，用心可疑。

再者，这么大的事，浪费了宝贵的比赛时间，差点将姜喜月被冤枉，竟然就像没发生似的，想这么揭过去。

姜喜月同意，他沈羌都不同意。

“你就这么走了，姜喜月的比赛怎么办？”

柯成峰还处在姜喜月竟然没有作弊的震惊当中，打算悄然退场，没想到又被突然冒出来的人，一句话把时间拨到巅峰。

顿时恼羞成怒。

“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给她道歉？现在只是没发现而已，不代表她真的没有作弊！你这么包庇她，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他越说，心里的怒火被瞬间勾出来，口无遮拦地谩骂起来。

“这里是比赛场地，我是监考，要怎么做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教？随随便便进入考场，我就可以怀疑你和姜喜月勾结！找人查你！”

沈羌倏地睁大眼睛。

数学协会的不少同事都脾气大，饶是时常和他们对线的沈羌，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口无遮拦，这么大的锅说砸过来就砸过来。

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身后的姚燕急得额头直冒汗，瞪着柯成峰，提醒道：

“柯老师，请慎言！”

柯成峰却道：“评委长，我说的是实话，这里是全国奥数总决赛，要是谁都能进来，还有没有规矩？”

姚燕棒来好像帮柯成峰说话，没想到他竟然昏了头，连沈羌教授都不认识。

气道：“沈教授是我带进来的，有问题吗？”

直到现在，柯成峰才终于好好转头打量沈羌的模样。

他虽然连续好几年，一直都在申请加入全国数学协会，但是每次在第一轮就被驳回，除了几个普通会员，其他人根本不熟。

再加上沈羌为人低调，网络上也很少能查到他的消息，所以柯成峰根本不认识他。

但一听评委长的语气，稍微冷静了些。

姚燕继续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全国数学协会的副会长，a大教授沈羌，是这次全国奥数比赛的特邀嘉宾。”

一边说，一边看着柯成峰。

见他从最开始的愤怒，脸色慢慢开始发白，最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心里还是怒火难消。

咬着牙。

“我想，他还是有资格进来的吧？”

柯成峰如同当头棒喝，身体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表情慌乱后悔。

“当然……当然有资格。”

沈羌倒是不在意这些身份，他更关心的是姜喜月的比赛。

“那就说说你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早知道加上你姜喜月有可能作弊，不制止，不反对，现在又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你真的在行驶一个监考官的指责吗？”

柯成峰已经满头大汗。

他确实是想要把姜喜月抓个人赃并获，让她落败，人人喊打。

可是柯雯说的小抄，怎么变成了一张白纸？

这样的想法，他怎么说出口？

“应该、应该都是误会……是我判断错了。”

“这样就没了？”沈羌又问。

柯成峰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总决赛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少记者都在拍摄，动作快的，估计新闻报道都出去了。

一旁的姚燕评委长心中着急，心中对柯成峰更是不满。

“柯老师，你冤枉了这位选手，至少需要正式做个道歉，别伤了选手的心。”

柯成峰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现在可是全国直播，还有不少记者媒体在现场，要是真的当面道歉，不就向所有人证明，真的是他错了吗？

以后让他还怎么继续在籁文当老师？

如何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信？

他迟迟不说话，沈羌反而哼了一声。

“也对，要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这事儿也太简单了，污蔑选手作弊，可是很大的问题！”

柯成峰闻言，顿时有些慌了。

要是事情闹大，更是得不偿失。

正要开口道歉，这时，一中的几个比赛选手走过来。

“老师，我觉得这位监考老师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刚才姜喜月被诬陷作弊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关注着，一交了试卷就迅速走过来。

不一会儿，就围了好几个学生。

“姜喜月以前是他女儿呢。”

“我们也是比赛前才知道的，不是说有亲人参考，不能做监考老师的吗？虽然是之前的……”

他们三言两语，将之前姜喜月和柯雯被抱错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事儿在籁文人尽皆知，也都清楚柯成峰对姜喜月有多么不待见。

联系前后，柯成峰故意这么做的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如果柯成峰真抱着这样目的，那就不仅仅是简单的“冤枉”了，而是蓄意报复。

姚燕评委长脸上少有地露出怒气。

“柯老师，姜喜月曾经是你的女儿，这件事在我们联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如实告知？”

柯成峰满头大汗。

“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真是糊涂！”

姚燕一巴掌拍在桌上，要是再留柯成峰在这儿，整个比赛都会失去信誉。

沉声道：“我作为本次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的主办人兼评委长，正式宣布，柯成峰的行为违背了比赛规则，从现在开始，剥夺他的监考身份，所有奖励取消！”

闻言，柯成峰脸色瞬间煞白。

能被全国奥数比赛选做监考官，是可以写进履历表的，对以后升职和评奖也有优待。

明年他有一次全省范围内的评选比赛，他还等着这个资历给自己的履历镀金，现在新闻一曝光，他估计连预选赛都进不去了。

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柯成峰整个人愣在原地，连反驳都忘记了。

姚燕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转头朝姜喜月看去，和和气气道：

“姜喜月选手，被耽误的十多分钟，可以再顺延，让你继续考试，怎么样？”

姜喜月的视线从柯成峰身上一扫而过，微微摇头。

“不用，我已经写完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

这话一出，几个老师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他们之前也听说了，期中考的时候，姜喜月因为成绩太出色，也被打上了抄袭的骂名。

一而再，再而三，像极了把姜喜月当软柿子捏。

沈羌的注意力却全部都在姜喜月的前半句话上。

她已经答完了？

想起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几个监考老师拿着姜喜月的试卷，上面确实写满了字。

“这么说，你提前写完了？”

姜喜月点了点头。

没有说自己其实开始没多久就写完了，只是一直没有提交答案。

一是上次提前交卷后，刘毅主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仔细一点，不要太张扬，万一提前交，最后写错了呢？

多检查几遍。

另一个原因是，从知道柯雯想陷害自己后，柯成峰一直盯着她，却迟迟不动作，让她有些迟疑。

一直到只剩下最后十多分钟的时候，她才耐心耗尽。

正准备离开时，柯成峰终于发难，上演一出好戏。

说完，姜喜月朝他们微微点头示意，跟着其他比赛选手退场。

沈羌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想跟过去，却被姚燕评委长热情地拉住。

“沈教授，我能不能邀请你一起参与阅卷？”

沈羌现在哪儿关心什么试卷？

刚要拒绝，姚燕道：“姜喜月选手的试卷也在里面，或许能看看她这次考了多少分，实力如何。”

闻言，沈羌犹豫片刻，点头答应了。

等看到姜喜月的成绩之后再决定，才能万无一失。

一下定决心，沈羌立即催促起来：“那还等什么？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