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听了,喉头有些紧。她们只知道薛浅芜颇受太子厚待,还以为是太子看上的人呢,这女子又是和东方爷相熟的,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每每东方爷与薛浅芜亲热时,都会打发了两丫鬟远远守着。所以不知情的她们,才在薛浅芜跟前有了这番话。
“你们叽咕得我头疼……”薛浅芜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如谷、丝栾这才不再说了,给薛浅芜留出了安静的空间。坐上一时半刻,枯燥愈发难熬,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疏薄的雪,像是因风起的细碎柳絮,钻进人的衣领、发间。薛浅芜呆看了一会儿,忽提议道:“咱们比赛踢毽子好不好?”
如谷、丝栾素日亦是爱热闹的,不禁欢呼:“好啊好啊!”高兴得跳了一阵子,才想起道:“可是没有毽子啊……”
薛浅芜兴奋道:“这有什么难的!做个毽子,不过半个小时而已!我敢打赌,踢了我做的毽子,你们那种独毛毽儿,以后就再没用武之地了!”
二丫鬟笑着道:“你别夸嘴!但做一个出来,给我们看罢了,才晓得踢着好不好!”
薛浅芜挽挽雪白狐毛的袖口,眉飞色舞地道:“给我准备一些玉米粒儿,外加几个铜钱,还有那些没用处的布条,花花绿绿的,都给我一并找了来!”
如谷丝栾很快找齐全了。薛浅芜执起了剪刀,先用暗绿色的布,剪了六块一模一样的正方形,每两条棱对齐,拿针缝了。剩最后拇指肚儿大的洞隙时,把铜钱和玉米粒儿塞了进去,缝上之后就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拿在手里很有质感,还会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响声。然后又把那些废布,剪成中指来长、半寸宽的条儿,不同颜色的五六根成一簇,共分了十四簇,六个面的中心以及八个顶角,每个位置缀了一簇。一个美丽而又奇特的毽子便制成了。
如谷看得新奇,忍不住抢了来,在脚尖试踢了,一下子飞到了丝栾头上。丝栾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怔怔站在那儿,如同戴花帽的新娘不知所措。如谷情不自禁一时拍手叫道:“果然是好毽子!”
第一六二章拟贵妃醉酒,盛誉埋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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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浅芜从丝栾头上取下毽子,笑得难止,上气不接下气地嚷“我来试试”,便一下下踢了起来。许是很久未玩过毽子的缘故,起初有些找不到曾经的感觉,踢得稍显生疏,再加上冬季衣服穿得厚,笨笨拙拙的像可爱企鹅。慢慢地就活动开了,越发娴熟,一会儿旋转着踢,一会儿用脚跟踢,一会儿用脚外侧踢,一会儿用脚内侧踢,最终毽子都能稳稳地落在脚尖上。如此持续了半刻多钟,那毽子好像混不离脚,看得如谷、丝栾两人两眼发直,口中齐齐叫好。
薛浅芜万万没想到,重拾旧技,还能这般回转自如,不禁越发得意高兴,整个人旋转得更快了,恰似正在跳着一支绝美流畅的舞蹈。虽无音律相伴,欢喜淋漓却在心间流淌。
兴致高到极点,只听“嗖”的一声,毽子被踢向了大门处。接着听得一声低呼,再朝那儿看时,只见那只花花毽子正打在了赵太子的胸前。
他微一愣,反手捂住胸口,把那毽子牢牢控制在了掌心。半蹙着眉毛瞧了一会儿,大约没看出是什么玩意儿。
如谷笑道:“这是姑娘特制的毽子!太子刚才没有看到,姑娘她把毽子踢得好优美啊,直看得我眼红,就差拜她为师了!”
薛浅芜低低道一声:“别胡说!”毽子也不要回,转身就要进屋。
赵太子不依了:“为什么如谷她俩就能饱眼福,偏偏对我就这么见外呢?”
薛浅芜只得慢住步子,佯装严肃地道:“毽子是女孩子家玩的游戏,你是太子,过来凑什么劲儿?”
赵迁盯着她因冒汗而分外细腻白皙的脸庞,语气有些逼问的意味:“你何时注重过这些性别、身份差别呢?我喜欢看,你就当我没有在场,继续玩闹,我装作什么也没看。”
薛浅芜想了想,玩兴才尽一半,却被打断,确实有不通畅的感觉。何况费了一番针线功夫辛苦制成的毽子还在赵太子手里呢。看他无意还给她,薛浅芜微有些踌躇,毽子虽是不值几文钱的,攸关却大,若不问他要了过来,他就这么藏着掖着,万一哪天不小心被别人看到,岂非要生出不必要的猜测来?
来到皇宫内苑,不比外头自由自在,薛浅芜的大大咧咧性子收了很多,同时生了一份警醒慎重。在别人的屋檐下,因为隐藏得好,所以暂时尚没什么风波,但凡事还是防着万一的好。
心里如是忖着,对俩丫鬟豪爽笑道:“拿毽子来!”
如谷、丝栾不敢,看了看赵太子。他立即会意了,眉梢带着盎然的趣味和喜悦,几个跨步走近前来,把毽子稳稳地放在了薛浅芜的手心里。指尖似是有意也似无意,碰着了薛浅芜的手指,那一瞬间,他似乎有微不可察的颤动。
薛浅芜接过来,却也不踢,只笑着把毽子给了丝栾,说道:“你来,给太子露一脚!”
丝栾有些难为情道:“我的那点儿水平,怎么能拿得出门呢?”
薛浅芜道:“你心里只要坚信着,你的脚和毽子如同情侣,是不可分家的,我敢肯定你会踢得特别好的!”
赵迁听这比喻新奇怪异,只含笑看着薛浅芜,眼里埋藏着难言的况味。
到底是因太子在场,丝栾忐忑拘谨地踢了起来。薛浅芜不停地在旁边夸赞,给她加油鼓劲,过了不久,丝栾似是领悟到了薛浅芜话里的精华要旨所在,踢得自如多了。身形忽左忽右地旋转着,修长美丽的颈子从厚实的衣领里探出来,恍然闪烁着一层晶莹的光泽,生动极了。
薛浅芜不禁道:“真美!”
赵太子有些心不在焉,对薛浅芜坦言:“我想象着如果换做是你,会美上一百倍!”
薛浅芜只当是纯粹的赞美,并不肯放到心上,嘴里固执地回复道:“存于想象中的事物,永远要比实际展现出来的美。其实我踢得未必及丝栾,因为你没看到,只想象在驰骋,再加听了如谷的片面词,所以就觉我的技巧更高一筹。”
赵太子道:“你也别不承认。除非你亲自出场试上一试,我才相信你踢得不如她。”
薛浅芜很明白,他是在用激将法了,存心想看她表演踢毽子。若是拒绝吧,显得自己忒小气了;若是应承下来,又有一些别扭,总觉女子乐着热闹也便罢了,毽子这玩意儿,真要在男子面前踢,也要在最心爱的男子面前才行的。
东方爷是她心中的唯一人选,她喜欢在他瞳孔中翩翩绽放,那里面清澈得只有她一人的姿影。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因所爱人的分享,而加倍着。或者如果有东方爷陪着赵太子时,她也可以泰然自若,展现那种发自心底的纯然无矫饰的美丽。如今要她单单为太子一人踢毽子,她却是踢不来。
在犹豫的时候,丝栾已经停了下来,羞涩地曲曲膝,低道:“让太子见笑了。”
薛浅芜看她如小鸟般惹人怜爱的情态,哈哈笑道:“你这样子,看得我都心动了!”
丝栾撅着嘴假嗔道:“你就爱捉弄人。”神色楚楚中自成一种小家碧玉的韵味。
薛浅芜眼波儿转道:“太子,你说丝栾踢得好不好?”
赵迁一怔,干巴巴地回应:“好!好极了!”喊了两声之后,可能觉得尴尬,于是在丝栾的肩上拍了下,加重了语气道:“踢得很好!”
登时,丝栾整张俏脸涨得通红,声如蚊呐:“多谢太子夸奖。”
薛浅芜打趣道:“我可是也一直在夸你呢!怎么就没听见你谢我呢?厚此薄彼,丝栾这次你可真偏心了。”
赵太子本想着看丐儿踢毽子,被她怎么反将一军,竟有某种乱牵线的预感,不禁有些着急,忙插话道:“你别转移话题了!谁不晓得,你是怕本太子罚你表演,才故意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丫鬟身上……”
丝栾听了这话,微微有些失神,然后沮丧地低了头。
薛浅芜拍拍她的肩,诚挚笑道:“这毽子就送给你了!以后多练习些,你会是宫中毽子踢得最好的!”
“真的?”丝栾惊讶地看着薛浅芜,眼的余光从赵太子脸上一掠而过,左手绞着衣襟娇道:“可是太子就想看你踢毽子呢!”
丝栾说这句话,潜意识里,原本是想试探赵太子的态度。但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蓦然让薛浅芜的心砰然一撞,完了,好不容易绕过了圈儿,却又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