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栾含有几分期待的样子,提议道:“要不咱们三个一起去吧?”
“这哪能行!被认出来了怎么办?”如谷皱着眉道。
丝栾找出一件高龄连着米白色绒长毛帽的半旧衣裳,边比划边说道:“我们可以戴着帽子,遮去大半张脸,再有领子立起挡着,只露一双眼睛,有谁能看得出?”
如谷为难地看看薛浅芜:“姑娘不会去的……咱俩总不能扔下她在这儿吧?”
丝栾道:“姑娘也一起去啊。”
“什么?”如谷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明明知道……”然后跺一下脚,急通红了脸道:“姑娘怎么能见那场面呢?”
丝栾摇头,不以为然:“因为是假的,所以姑娘才能去看啊。如果咱们去了,姑娘不去,万一东方爷看到了咱们,担心起姑娘来,场面难免会出现意外啊!相反,只有姑娘去了,东方爷才会相信她过得好,也更笃定他们之间的情深意重。”
薛浅芜听着两人的对话,忖思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丝栾说得有理。如果只我一个不去,那意味着我小心眼,明知一些场景是假,却耿耿难释怀。东方爷心里会不安的。”
如谷仰起脸诧异道:“姑娘的意思是和我们一起去了?”
薛浅芜伸出手:“换了衣服,一起走吧。”
三人穿着宽大长袄,裹得严严实实,整张脸上只剩了双乌溜溜的眼睛。跟随着大部队涌往的方向,来到了皇后的甘泉宫门外。宫门大开,太监丫鬟们站在门前,伸头探脑。薛浅芜试图往里面望去,只能看到前排的人黑压压的脑袋。比肩继踵,翘首以待,就是来形容这般景象的。
正想要踮起脚,忽听得一声接一声的通报传来:“皇上驾到!”
扑扑通通的跪地声响起,薛浅芜垂向地面的视线微微持平,看见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地上凌凌乱乱跪了一片,却都屏气凝息,连呼吸声都不闻。
天颜不可冒犯。等皇上走远了,薛浅芜才敢盯着他的背后,往大门内看去。素蔻公主一手搀着高太后,一手扯着李皇后,东方爷在旁边,和赵太子、柳采娉等一众迎上来。赵渊浑厚音质微带迟迈老气,边摸着素蔻公主的脸颊,边朝东方碧仁哈哈笑道:“仁儿,蔻儿好像变漂亮了!”
“父皇又打趣人。”素蔻公主咕哝着,娇俏之色溢于言表。含嗔看了东方爷一眼,神情里有一闪而逝的幽怨。
皇上赵渊在正殿的中央坐定,素蔻公主扯了东方碧仁,夫妇双双跪在地上,向赵渊叩首行大礼。赵渊含笑看着他们,末了,伸开双臂,各捞起一个道:“新春不过是图个团圆和热闹,不必太拘泥于礼节。”
“就知道父皇舍不得!”素蔻公主甜甜笑着,往高太后怀里躲去。太后位临皇上,所以素蔻公主很轻易地用手臂缠住了赵渊的脖子,做撒娇状。
赵渊乐呵呵道:“这么大闺女了,也不嫌害臊!”
素蔻公主清清脆脆地道:“在父皇面前,女儿永远是女儿!永远都长不大!”
李皇后笑而不语。赵渊慈爱横了素蔻一眼:“没嫁人时,皇宫里谁都拿你没辙儿;嫁了出去,却还是拿你没辙儿……可以想象,仁儿有你,也不知该有多头疼!”
说者也许无意,听者有心。素蔻公主的脸暗了一瞬,委屈有些伤神。东方爷赶紧道:“蔻儿乖巧懂事,有时候活泼些,母亲他们也都喜爱得紧。”
“这样就好。”赵渊畅怀舒口气道。
薛浅芜听在耳中,笑了笑。东方爷的母亲喜爱公主不打紧儿,只要不是东方爷喜爱她就行。爱情是自私的,大大咧咧如薛浅芜,也不豁达。
然后又说了些家常话,高太后道:“蔻儿今天回宫,宫人们也有心,个个都跑来看热闹。赏她们些,让各自散了忙去吧。”
东方爷看了看跟随来的侍从,他们会意,瓜子糖果掺杂着碎银子,一捧一捧向大门外撒着。大家都抢拾着,碰撞得头疼脸疼也顾不得了。薛浅芜不好太例外,跟着丝栾如谷两个,不紧不慢捡着。刚拾到手的碎银两,因为攥得不紧,被旁边的一个老宫女生生夺了去。如谷看见了道:“你这人怎么恁不讲理呢?亏得还是宫中有脸面的!”
那老宫女僵着脸道:“没放到兜里,就不算她的!银子本来就是分给大家的,她只拿在手里,我就不能拿吗?”
说着,就把银子塞到了里衣的袋中。仿佛天经地义一般,她睨了眼薛浅芜和如谷,讥诮着道:“看到了没?这才是有了归属权!”
“泼妇,不可理喻!”如谷不满,小声嘟囔着骂了句。
“你说谁?你骂谁?”老宫女不依了:“就你俩也敢在我面前瞎嘀咕?我侍奉过的主子,比你们穿过的开裆裤都多!”
薛浅芜听此言,心里立即有了计较。如此奴婢,侍奉过的会是些什么主子呢。自是不必详明。
如谷冷笑,反唇相讥:“既然你那么的牛气哄哄,伺候过许多的主子,身份也非一般的尊贵了,怎么现在还欠缺这些碎银子?只怕牛皮吹到猪肚上,吹错了方向吧!”
老宫女气得牙痒痒,最终轻蔑地道:“说起来你不信,那时你还穿着开裆裤呢!我伺候过以前的薛皇后,你会信么?要不是因为她被贬入了冷宫,就你今天……敢多犟一下嘴,脸早肿成面叶子了!”
听得“薛皇后”三个字,薛浅芜头一轰,钉在原地。如谷不觉她的异样,只和那老宫女斗气拌嘴:“宫里只有个李皇后,什么时候出来个薛皇后?还有,皇后怎么可能被贬到冷宫去?撒谎也不怕天雷劈,万岁爷怒了,不把你分割成八十一块,扔到了河里喂王八!”
老宫女听到这儿,惊悚闭口。不敢多做逗留,又胡乱搓了几下子,就飞快地走了。如谷笑得前仰后合道:“真是个闪着舌头的!”
薛浅芜的心绪被扰乱了,东方爷他们在说些什么,全入不了她的耳中。脑海里只翻涌回荡着“薛皇后”。
直到回干霖院,如谷拍着鼓囊囊的口袋道:“果然没有白跑一趟!有了这些碎银,以后一年在皇宫里就不会过分吃苦了!”
说完,她看着薛浅芜摇摇头,调皮地做起了鬼脸:“你怎么愣愣的,也不多拾些?就算你不稀罕,都给我也行啊!”
薛浅芜反应了过来,勉强笑道:“就你是个敛财的!丝栾不也没拾多少!”
“她呀,一双眼都在追踪太子呢!”如谷人小鬼大叹道:“再说她成了太子的侍妾,还会缺真金白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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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待到黄昏,鞭炮乐声又起。薛浅芜不用猜也知道,是在欢送一对璧人儿回宰相府的。这次归去,东方爷怕是很久都不能来了吧。素蔻公主也着实该在婆婆家稳定呆些时了。
晚间,赵迁来干霖院看望她们。见薛浅芜包的饺子别致,说什么也不肯走,带几分耍赖皮的意思道:“本太子不蹭上一碗,估计连觉都睡不着。”
薛浅芜好气又好笑,对丝栾道:“这般手艺……以后就由丝栾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现吧!”
赵迁埋头吃着,不回应这句话。丝栾心里终究不太踏实,犹豫着问他道:“奴婢……住这儿到什么时候?”
其实她想问的是,作为侍妾,何时才能侍寝,一切归为名正言顺。不然心里总是悬悬欲坠,忐忑难安。
赵迁含混地道:“先住这儿。到时候再说吧。”
丝栾把失望逼进了眼底,不让流露出来。薛浅芜状似不经意地道:“太子在人前承诺了,还是速速办置的好!省得众人包括宫女太监,都在揣测太子之意,拖得越久,丝栾受的歧视就会越多。”
“谁敢!”赵迁淡淡说着,原本坚决的两字,因为语气的散漫,有些不经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