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2 / 2)

雀登枝 胡马川穹 4796 字 19天前

大山寨备御千户所,位于大嵩卫西大山东北麓,也系砖城,周长四里,高一丈五尺,阔一丈五尺,门四,楼铺十五,池阔一丈,深七尺。此次添加的是卫所下设军寨、烟墩、炮台等军事设施。军寨是驻军驻地和屯粮之所,烟墩则为瞭望报警之设,每墩设守墩兵四个,发送信号,白天点烟,夜晚点火敲锣。

大辛家小寨子、凤城寨前、小纪北山、大闫家北山及三驾山等地均设有军寨。烟墩则数百米设置一个,如大辛家方里及草岛嘴、小滩西山、六甲西山、石人泊梅花岭和三驾山、黄塘东山、鲁口东山、行村灵山、荆家东山、西小滩西山等处都需设置。

拟定设置炮台五处,分布于大嵩卫、青州左卫、海阳守御千户所,大山寨备御千户所及草岛嘴。此外还有独立的海防机动部队文登营以及设置于卫所之间沿海空旷地带的乳山巡检司和行村巡检司,形成卫连所,所辖寨,寨连墩。每值倭寇侵扰,一墩点火放烟,营、卫、所、寨、墩、司等立即互应,共御来犯之敌,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防御体系。

这套恢弘的整体构筑被后世史学家们称之为“海上万里长城”,但是此时除了几个大些的卫所和有限的几个前哨碉垒,其余还只是沙盘上的一个雏形。要是真正实施下来,还要规划出其中的种种细节,没有个数年的工夫是拿不下来的!

看着这位皇子站在沙盘边上侃侃而谈,魏勉暗自咋舌,心道果然是皇帝的儿子不愁钱花。要知道,每年朝廷划拨的银两都不够军饷的开支,加上卫所派系林立,一向都是各自为政,钱款周转几次之后不知有多少流失,最后就不知所踪了。

想到这里,魏勉振奋的心绪稍稍收敛,迈前一步沉声禀道:“王爷,事情是顶好的事情,只是黄白之物人人皆爱,要是这全套体系建下来怕是所费不赀啊!即便朝廷能够征徼到位,也要廉洁官史经手才能将财物用在刀刃上!”

应旭由衷点头,“本来我建议将这批银子直接划拨军中,但朝中反对之声甚重,几位内阁大臣更是齐声反对,只得作罢!古旧老臣只知道墨守成规,哪里晓得那些倭人的残暴?好在皇上允许专款专用,你们也要找好熟悉钱粮之人,莫让那些奸官滑吏给误了!”

魏勉心中一动,笑道:“说到熟悉钱粮之人,卑下倒是想起一人。此人原籍青州,年少时因家境贫寒弃文从商,十来年的功夫就成了一方巨贾。当时的广州知府郑瑞举荐他以秀才之身晋为九品巡检,不想几年间广州海路所缴税银已逾千万,连皇上都几次金口嘉奖,真真是位能人!”

秦王没有立时答话,帐中渐渐有了一丝让人心燥的沉寂。

魏勉忽然间就觉得自己有些孟浪,这些天潢贵胄向来多思多虑,行事不能以常理度之。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想到前些日子长兄在书信里的切切嘱托,说皇室之人历来诡谲多变,凡事都要多看少做,所以委实不愿意现时就得罪了这位主子爷!

92.第九十二章 东窗

天色渐渐泛白, 遥远的天际伶仃地挂着几粒寒星。

大营外已经有人来回走动, 兵士们身上的甲胄声、操练声渐次入耳。应旭手中的茶盏停顿了几息, 垂下眼眸道,“我在朝廷的邸报上看到过此人,好似叫傅满仓是吧!这名字倒是起的吉祥,听着就叫人心里舒坦,怎么他也是你们青州本地人吗?”

魏勉怕这位皇子多疑, 说他任人唯亲,连忙站起身撇清关系, “卑下和他也只是一面之缘,却看得出这人的确是个能吏,陛下都称许过的人肯定错不了。他为广州府扒拉了那么多银两, 碍于不是正经科班出身, 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巡检。若是能为我青州左卫所用, 就是恩荫些他官位也是值当的!”

案上的游记翻开,应旭的眼睛恰巧盯着那句“健若没石之羽,秀若出水之花”, 不由想起云山脚下那位执了枯枝静静把玩的少女, 与倭人对峙时搭弓射箭时的飒爽英姿, 静止许久的心头不知为什么有些热辣了起来。

“好,只要是能吏干吏,都要不拘一格地招揽纳用。我这就亲笔所书向吏部要人, 你派人快马送去京城, 到时给他安排一个六品武德将军的官职就是了!”应旭为掩先前的失神, 特特端正颜面肃声说道。

倒是魏勉一时间有些惊愕,没想到事情一说就成了,那傅满仓倒是有几分好运道。心想等傅家人在青州安顿下来,自己可要记得向裴青好好讨一杯谢媒酒喝才是!

茶水喝了好几遍,魏勉见这位殿下丝毫不见疲态,自是不敢叫苦。全程小心陪着将青州左卫的布防细细推敲,务必要让每处的军事设施和兵力都布置妥当。这时外间有人细声禀道是否用早饭,应旭才恍然天已然大亮了。

到了外间,有卫士端过杂役送来的早饭,不过是小米粥并几样精细些的点心和咸菜,当着众人的面拿银针细细验过之后才送上案桌。看着魏勉的满脸不自在,应旭哈哈大笑:“我都习惯了这番作派,倒是忘了你也在这儿了,干脆就陪我用一下吧!”

魏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擦了额上的汗道:“都怪卑下无用,那个真正奸细始终没有寻到,让王爷也一直跟着悬心!”

应旭大度地摇手,“你们已然尽心了,只是那奸细既敢如此猖獗,定然是心思缜密有所凭仗。越是这般时候越要镇定,不怕那奸细不伸手,伸手必定剁手。这回捉不捉得住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魏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内室被布幔遮得严严实实的沙盘,心头蓦地一动,知道秦王是想让他拿最新的海防图做饵——引蛇出动。

吃完饭后,秦王便带着卫士们策马而去,同行的还有青州常知县一行。

他此去是要了解一下青州的民生,顺便敲打一下这些地方官员。到时候军中划拨下来修建各处军事设施的钱款就要经他们的手,有些丑话是要说在前头的。常知县自是不知道这些,有贵人同行,让这个一县父母喜得一路合不拢嘴。

青州城本就不大,东西不过数里,常知县仔细寻思后觉得只有后宅的梅园尚且能得贵人一顾。连忙吩咐夫人杜氏将她的外甥女徐玉芝挪出来,又换了全新的被褥铺陈,点上新近高价购置的沉水香,紧赶慢赶能见人后,才恭敬地请贵人进屋歇脚。

精心挑选的两个丫头正准备上前服侍,一个中等个面白无须的侍者拦住了人,冷哼道:“哪儿边凉快哪儿呆着去,咱主子跟前哪容得下这些粗人,出去!出去!这里自有咱家服侍!”

常知县这才知道这人竟是一个太监,能跟着随身服侍的定然是贵人的心腹之人,心里暗悔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连忙吩咐两个丫头下去,又堆满笑意亲自将洗漱用的热水盆递到那位曹总管手上,此事才算作罢。

秦王却是平易近人,端了盏太平猴魁慢慢地询问青州府的诸般事宜。常知县强捺下心头的激动,老老实实地回答起来。人口多少?税负几何?县衙里可有积压案件?一一细致回答起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知不觉大半个时辰过去,常知县偷眼窥去,只见堂上的贵人面上越发和煦,心中才渐定了下来。却听贵人仿若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离此地不远有个高柳镇,有位傅门翁氏老孺人是朝廷新近敇封的吧?”

常知县不知话题怎么忽然转到这边来了,但还是低了头回禀道:“是,这位老孺人不过三十就开始守节,整整守了三十余年。而今两个儿子都是朝廷的命官,周围的乡邻都称许不已,这才下旨彰表一二。”

贵人轻嗯了一声,良久才道:“我听说这傅家二房的女儿端庄贤淑,知礼大方,原来是这样有德行的节义夫人教导出来的呀!难怪,难怪!我府中的王妃最是喜欢这样的女子,你到高柳傅家走一趟,就说秦王妃请傅家二房的姑娘到京城王府里陪陪她说说话。办好这件事,本王重重有赏!”

常知县冷不丁地抖了一个激灵,忙低下头恭谨应诺。

出了屋子,外面的寒风陡然吹来,激得常知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回头看见那位曹太监亦步亦趋地跟着,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刘海戏蟾羊脂玉把件塞过去道:“公公莫送了,小的自去就是了。只是刚才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让我把傅家二房的姑娘送到王府里去陪王妃娘娘?”

曹太监恨铁不成钢地望过来一眼,翘着食指小声骂道:“看你是个聪明人,实际是个榆木脑袋。那傅家二房的姑娘交了大运道,前些日子让咱们王爷瞧上了。老上心了,这才特特绕道到你们青州县衙里走的这一遭。你把这件事办利落了,王爷高兴,那位傅家姑娘也高兴。贵人们一高兴,咱们这些底下人就高兴!“

常知县倒抽一口凉气,半天才呐呐言道:“听说这傅家二房的姑娘自小生在广州,第一次回老家,怎么就让王爷瞧见了的?”

曹太监得意道:“这就是戏本子上说的有缘千里来相会,天时地利与人和,再巧也没有的事了。只是走了个对脸,王爷就掉了魂,还没口子的赞道这姑娘生得大气。悄声跟你透露一句,咱家从未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你千万别给办砸喽!”

看到常知县噤若寒蝉,曹二格斜瞥了一眼,心想这件事到底要着落在这人身上,稍缓和了语气后终于悄悄透了个底,“要知道,咱们秦~王府的王妃娘娘到现在膝下都没有子嗣,这位傅姑娘是正经的官家姑娘,进了门起码是个侧妃吧。要是有遭一日生下个龙子凤孙,日后的造化可是不可限量的,到时候你的官途只怕也要一飞冲天了!“

等常知县浑浑噩噩地忙完一切回到主屋内室时,已是丑时了。杜氏看着丈夫沟壑纵横疲累的老脸,心疼得直打哆嗦,迭声吩咐婆子将熬好的参汤端出来。常知县一气儿喝了,这才缓过神来,将丫头婆子全都赶出去后,低声问道:”咱们往高柳傅家送的礼都拿回来了吗?“

杜氏有些莫名其妙,狐疑道:“他家本来就没有收,我不拿回来,难道放在外面吹风啊?”

常知县探头左右看了一下又低声问道:“都有谁知道咱家向傅家提亲之事?”

杜氏更是莫不着头脑,“怕是许多人都知道此事吧!你不是说要让人知道咱们家的诚意吗?毕竟是咱们家的玉芝得罪了他们,那傅家两兄弟都是朝廷官员,傅家二房的宋氏背后可是站着京城的寿宁侯府。”

常知县悚然一惊,双拳一击自以为通晓了其中的内情,“那寿宁侯府上下两代人都是镇守九边的封疆大吏,秦王殿下原来是想搭上这条线,还说什么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我呸!”

“秦王殿下,你说秦王殿下,是住在梅园里的那位贵人吗?你不是说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吗?他进门时,我远远看到一眼,那行迹看着就不是一般人。你也是,都老夫老妻了连我也瞒着,要是让那秦王殿下提点一下咱家柏哥儿,那可是受用不尽了!“杜氏喜滋滋地嗔怪道。

常知县呵道:“胡说什么?千万莫让柏哥儿到秦王殿下跟前去!唉,我跟你说实话吧,秦王殿下看中了傅家二房的姑娘,明里是让王妃娘娘接她去做伴,暗地里却是想纳那位百善姑娘当侧妃。他日要是知道咱家柏哥儿曾经肖想过秦~王府的侧妃,还去提过亲,那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呢!“

杜氏大惊,“那这事不就变成柏哥儿的把柄了吗?要是日后考中进士入了仕途,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拿这事来要挟于他?”

两口子一气儿想得又远又长,常知县连连顿足懊悔道:“就是这个话,就是这个话,当时秦王殿下说看中了傅家的二姑娘,我后背上就起了一层白毛汗。要是让人知道此事,不管是谁的错,只怕咱家柏哥儿的前程就到头了。”

杜氏几乎委顿在地,颤声道:“这是怎么说的?我的柏哥儿怎么莫名其妙裹缠在这种事情当中,那傅家姑娘也不是跳脱的性子,看起来稳重得很,怎么会招惹到那位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