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函离开之后,衡玉比起刚刚明显放松了许多。
熏炉里的檀香在燃烧,室内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气息。衡玉环视了一眼御书房,不赞同道:“美人哥哥,室内太闷了。”
赵信笑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刘礼,刘礼便退到窗边,小小开了个口子透气。
赵信挥手示意衡玉过来,然后吩咐魏贤,“去把放在西北角那的那幅画作给朕拿过来。”
目光转向衡玉,赵信说道:“昨日下面有人呈了一副吴大家的画作给我,原还想让刘礼过去上书房找你过来一起欣赏,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
魏贤已经把画作拿过来了,没有打断陛下的话,自己小心把画作卷轴一点点在书案上摊开。
赵信喜欢书画,衡玉在这方面向来也有研究,眼力更是不比赵信差。赵信每每得到这些难得的书画,总喜欢找衡玉一道鉴赏一番。
衡玉走到书案前,站在赵信略靠后的位置,陪他一起看这幅画,闲谈一般把自己要回老家考科举的事情告知赵信。
赵信眼神略一恍惚,“玉儿如今,都要考功名了啊。”
记忆之中衡玉软糯糯唤他“美人哥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已经到了要考秀才试的年纪了。
“待我出仕,便可以为美人哥哥效力,与您谱写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衡玉目光落在画上,这一句话非常自然就出口了,没有煽情与酝酿,就是他心底最纯粹的想法。
赵信朗声大笑起来,刚刚从一场伤寒中痊愈的帝王身上已经披上了厚厚的皮袄,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这一笑而染了几分血色,显得精神了不少,“玉儿以后想当什么官?”
衡玉扬眉,“待日后,我便做您的首辅如何?”
赵信又是大笑,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也没在意,“反正啊,朕与玉儿,百年千载后定是史书之上的一段佳话。”
笑得开怀,赵信一扫前几日的低沉,心情好了不少,又留着衡玉聊了会儿天,一道用过晚膳后方才派人送他回许府。
十一月初,衡玉坐上南下的船,前往江南。
早在衡玉做了决定回老家参加科举第二天,许斐就已经派了许府二管家南下,提前回去安排好一切。
衡玉回到老家后,因为家中已经没有亲近的族人,所以只在第二天去了族长那里问候了几句,此后就一直呆在宅子里安心温习。
二月县试,三月府试,四月院试,衡玉从未担心过自己的水平。
答题的时候需要考虑到考官的偏好,以衡玉的家世,这些东西稍稍打听就能了解到。
出来的名次也在他意料之中,小三元就此收入囊中。
十二岁的小三元,也当得起一句神童了,再配上他的家世背景,未来不愁好前程。在参加学政主持的宴会时,学政待他的态度一直很和善。
别人给你脸,你自然也要还回去的,这些应酬之道衡玉并不陌生,一场宴会下来也算是宾客俱欢。
至于其他参加宴会的人心底是什么想法,衡玉就不在乎了。
参加完学政主持的宴会后,衡玉回到住处,二管家听闻衡玉回来了,不敢耽搁,匆匆跑过来,把手上的信递给衡玉,“少爷,京中来信了。”
衡玉接过信,以为只是寻常的问候,也没在意。他换了一身衣服,洗漱过后,方才就着卧室里燃得明亮的烛火翻看信件。
一目十行看完信后,衡玉目光沉了下来,那双剔透的眼眸深沉若墨。他缓缓抬手,把手里的信笺移到烛火之上。
烛火跃动,点燃信笺,火焰一点点往上蔓延,衡玉手里的信笺一点点化成灰烬,散落在桌面上。
“来人。”他提高声音喊道,“进来收拾一下。”
听到他声音的小厮连忙跑了进来,望着桌面上散开的一堆灰烬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看着衡玉的脸色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跑去拿了东西过来处理。
在小厮端着碎灰烬出去前,衡玉淡淡道:“去看看二管家睡了没,若是没睡,便告诉他,我们找明日的客船回京。”
“啊。”小厮一怔。
如今院试录取名单刚公布,他家少爷中了小三元,自然应该留在江南这边应酬一番再回京的,之前少爷也是这么与二管家吩咐的,但如今却突然改了主意。
小厮余光扫过被他清理掉的信纸灰烬,联系到京中的来信,突然不敢再想下去,低眉顺眼应了声“是”走了出去,顺手给衡玉带上了房门。
衡玉熄了蜡烛,接着微弱的月光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许斐给他的信没说什么家长里短,只告知他一件事,年后陛下重病一场,缠绵病榻半个月,整个年节京城上空都笼罩着一团阴霾。
一直到二月初赵信稍稍恢复元气,能够理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内阁大臣全都唤进宫内。在所有阁老的见证下,命礼部尚书拟写奏折,立五皇子赵函为东宫。
比起未来才会出现苗头的外戚之乱,眼前若是不册立东宫,赵信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产生的影响才更加大。
人算不如天算,赵函如今已贵为东宫太子、一国储君,日后若衡玉想推行新政,赵函亦会成为他的最大阻碍之一。
衡玉闭上眼睛,没有再想这个问题。
推行新政这件事,无论如何他也一定要做。现在他只担心赵信的身体。
衡玉比原来与许母等人说好的时间要提前半个月回到京城,但许斐那边早有预料,算准了大概的时候让下人日日去码头等着,这一日便把衡玉等人接回了府中。
许斐没有提前向许母和宋子衿透露风声,以至于两人看到衡玉后都很惊喜,对着他一阵嘘寒问暖。
到了晚上,许斐当值回家,方才找了衡玉去书房谈话,把那些事情详细告知了衡玉。
衡玉听完许斐的话,眉心微蹙,嘴角抿得用力,泛出淡淡的白色,“叶党竟然敢如此行事!?”
在赵信病重缠绵病榻之际,竟然让叶党一些官员到宫门前跪下请愿,请求陛下早立太子以固国本。
以劝谏之名行逼迫之实,叶党行事真是越发张狂了。
衡玉垂下眼,又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出口的话没有他身上气质那般温和,“去宫门前请愿的官员名单,还请父亲给我一份。”
许斐微微蹙起眉来,“你要名单做什么?”
“他们在宫门前请愿,搏取名声,搏取仕途。竟然是在赌,那便要做好输的准备不是吗?”衡玉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