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无尽山脉的弟子,有一些人入魔了。
黑雾就像病毒一般扩散蔓延,当宗门高层开始察觉到不对时,剑宗已经有许多剑心不稳的弟子被黑雾所侵蚀。
然后,拔剑向同门。
她早已不敢随意把背后交给任何人,即使是昔日亲近之人,你也保不准是否会被从背后捅刀。
而事实告诉她,她的警惕是完全正确的。
从大师兄伤口渗出的血带着淡淡的黑色,那黑色明明很淡,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邪恶。
她看着他,他俊秀的脸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黑气。
“大师兄,你刚刚是想要杀了我吗。”
她用的是陈述语气。
大师兄用右手抵住唇角,黑色的鲜血不断从他唇角渗出。他咳起来,剧烈得让人担心他的心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末法时代飞升无望,秩序失衡人心鬼蜮,世间堕魔者越来越多。阿宁,你又能坚守本心到什么时候呢?二师弟堕魔杀了师尊的时候我觉得很震惊,论起对师门的感情,他绝不比我轻,但最后连他都产生了心魔并且堕魔,我当时很害怕自己重蹈她的覆辙。”
大师兄突然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语气,说出的话却残忍冷酷到令人心生绝望,“那日二师弟死在我剑下后,我就产生了心魔。你看啊,魔气无孔不入,就连恐惧都能使人堕魔。正道怎么会有赢的可能?连化神期的祖师都无力反抗。这段时间死的化神修士还少吗,小师妹你如今不过结丹中期,又能坚守到什么时候呢?”
宋宁脸上的悲哀猛地一顿,她缓缓收敛自己的表情,重归一派平静。
斩魔剑已经完全贯穿大师兄的身体,他的气息一点点消失,宋宁退后一步,将斩魔剑抽出,看着熟悉的人在她面前一点点闭上眼睛。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最后一刻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是为了解脱末法纪元的阴霾而欢喜,还是为了自己竟然走到如今这一步而感到悲哀。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无从得知了。
斩魔剑上原本携带着的淡淡光芒越发黯淡。
她的剑染上太多堕魔者的鲜血,纵使是自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剑,但被堕魔者的鲜血侵蚀太久,剑上灵力越发虚无,这柄剑也不知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就会毁坏。
大师兄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宋宁看着刚刚两人一起倚着的试剑石,眼里一点点渗出血泪,斩魔剑在她手中发出声声哀鸣。
世间堕魔者已经越来越多,而且肯定会以一个令人绝望的速度继续增长下去。同道之中有许多人死伤而亡,依旧坚守,也有人选择堕魔,她手中长剑心中信仰又能坚定到何时?
在二师兄堕魔之时她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当时却根本得不到答案。
如今望着被她所斩杀的大师兄,宋宁却突然知道了自己内心的答案——
至少她的剑杀尽天下堕魔者,不曾染上同道者的血。剑修以剑筑剑心,当她手中斩魔剑毁掉之时,就是她牺牲之日。
那时,这天下是朗朗乾坤,还是魔气四溢,她又能奈何之!
她奈何之!
护宗大阵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外面围困剑宗的妖修中,有两位元婴后期妖修脱了身,赶过来一同攻击剑宗的护宗大阵,企图把护宗大阵攻破,让里面的剑宗弟子暴露出来。
尤其是那位重伤的化神修士,就是他们此行的最大目标。
试剑台上出现混乱,有弟子开始惊呼,也有一些已经承受太多心理压力的女弟子再也受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宋宁几步出现在试剑台中央位置。
以往一直跟在大师兄身后不说话只默默战斗的宋宁师姐如今却亲自站了出来,大师兄却不见了踪迹。
底层弟子还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筑基结丹期的弟子都猜到了。他们心中悲哀更盛,脸上也带出绝望与悲愤来。
宋宁环顾四周,她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她拭去,如今的她面无表情,紧握着手中的斩魔剑,对那些受伤的弟子缓声道:“诸位先好好养伤,待你们伤势大好,我等再出阵外与其他同门一起为宗门死战。”
“吾愿与宗门共存亡。”有弟子俯下身子,右手成拳抵在肩前。
“吾等愿与宗门共存亡!”
“吾等愿与宗门共存亡!”
宋宁手中的斩魔剑发出阵阵哀鸣,她温柔地抚着它的剑身,喃喃低语,“再陪我继续战下去吧。”
她望着那些目光坚毅的剑宗弟子,缓缓地,露出了近年来最为轻松的一个笑容。
你看啊,即使天道残忍,无数人手里染着昔日同道者的鲜血——
吾辈不孤!
她离开试剑台,走到一处高台,沉思起来。
掌门他们一直认为天生道体、天生剑体、冰灵根、雷灵根聚在一起会成为天道下的一线生机,但他们的推断对了吗,若是对了的话,要如何才能改变这样的境遇。
宋宁思绪扩散,想起衡玉。
在西北之地呆了半年,她了解衡玉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了守护归一宗,她会怎么做呢……
宋宁静静眺望剑宗,将这片她生活了那么多年,承载了她最美好记忆的地方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如今正是木棉花盛开的花期。
剑宗一位老祖极喜木棉花,几乎每座主峰都会种有成片的木棉花。
木棉树连绵不绝,每逢花季,灼灼如火。
以往,在那个时候剑宗弟子总喜欢在树下舞剑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