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溪午买回的山货颇丰,薛一舌却像是都见过一般,一样一样给池小秋讲:“天下大得很,一地有一地的吃法,甜辣酸苦味平甘,都各有滋味,羹汤烤炸自有风味,味可有偏好,意不可有偏好。”
还有些鲜货,竟都是随盆一同运过来的,池小秋震惊之余,开始暗暗思量要给钟应忱多少补贴。
这些新鲜菜,虽大多都是绿油油的,但形状各有不同,其中一丛长得如春日新生出的茸茸春草,等凑近了时,又像是长得极苗条的小葱,只比它更细巧更高。
薛一舌瞧了一眼:“这是香茅草,做得调料。”
他迫不及待将这些没法久藏的菜都收拾出来,将些干货按着时候多少顺次搁好,连主屋侧间都放得无下脚之地。
至于那些鸡鸭,早让钟应忱给放进了自己院里。
他们忙完时,仍旧回来。高溪午心思极精,知道薛一舌同池小秋必不会让这些食材久呆,心里已打算好了:这段时日,便天天往池家来蹭饭了。
高溪午心心念念的大鹅并未被宰杀殆尽,只是被困在竹筐里,冷冷看了他一眼,仍旧埋了脖子往翅膀旁边静憩。
厨房里传出肉的香气,他错眼一数,独独少了那只仔鸡。
池小秋正搬了炭盆出来,上面架上两根铁扦子。不大的仔鸡这会已然被退毛宰杀洗净,耷拉着粉红脖子,看得高溪午不由道一句:“可怜。”
池小秋便逗他:“那你便只吃菜就够了。”
高溪午忙改口:“便这样才好吃。”
这鸡肉已经去净了大骨,池小秋手上蘸了盐粒里里外外将整只鸡揉进味道,抹上一层酱油。
薛一舌那边在制作香汁,折了香茅草,同芫荽、花椒叶、辣椒等各色调料都兑在一处,捣碎拌匀。滤出来的汁液变同刚才的盐粒一样,把这只鸡里外都抹了一遍。
接着,薛一舌拿了平日里捣蒜的木杵过来,将上了色的鸡放在板上,从上到下锤了起来,直到鸡肉里头的筋络慢慢便软松,上头那一层层调料便借机渗透到更深处。
高溪午啧啧叹道:“残忍!”
薛一舌最烦搅闹,直接将那木杵往旁边一敲,冷眼看他:“你可知,那三只里为何先杀了这鸡?”
“便是因它话太多!”
捏住了晚饭,便捏住了高溪午的命脉。他连忙噤声闭口,老老实实看薛一舌再把方才香汁碗里剩下的残渣塞进鸡腹中,香茅草又细又长,能当做绳子来用,正好将这只鸡一道道扎得紧。
摆在案上这么一看,那只鸡便又是神气活现完完整整的模样了。
盆里面换成果木炭,铁扦子再架一层铁网,便能将这只鸡搁在上面慢慢烤了起来。
鸡肉表面慢慢慢慢变成了诱人的深红色,因时不时还要刷上一层薄油,就在皮肉上又添了一层亮晶晶的光,肉的香味慢慢散发出来,高溪午不由咽了一下口水。
等鸡烤得熟了,池小秋早就把里头另外几样菜色整治齐全了。趁着不冷不热的天气,直接就在凋零的葡萄架外摆了桌子,招呼他们:“先洗手,米饭已经蒸出来了!”
高溪午这手洗得心神不宁,唯恐慢上一步便少了一口肉。池小秋才把整只香茅草烤鸡端上来,他便已按捺不住了。
柳安的菜色偏滋润清淡,好在这地方本就集中了四方商户旅人,总能买着些别地的菜色,但像这样的,高溪午还真没怎么吃过。
鸡皮烤得酥脆,外层的咬起来油滋滋的。里面的肉极嫩,却又透着吃不惯的辛辣,辣里带着一些特殊冲口的香气,刺激着舌头微麻后生凉,却又忍不住想要再咬上一口。
薛一舌难得话多,悠悠然说起往事:“这却是原来游历西南时,有寨临水而居,竹楼高吊,有遗古之风,凡山间珍馐探手取之,异草为多,天然滋味,虽多酸辣,正合当地时宜。”
他没动筷子,目光落在那盘烤鸡上,叹息随风而逝:“这菜,便是他们教与阿云…我的。”
池小秋晓得他又在思念故人,便直接帮着搛上两块,送到跟前:“可这会儿,便是师傅教我了。”
吃饱喝足,高溪午这顿饭蹭得心满意足。池小秋一边将篓里没做完的菜都收起来,一边跟钟应忱说:“明儿我把这菜做给你吃。”
钟应忱看了一眼,纳闷道:“这是个什么菜?”
又是一道他单子里没有的。
池小秋也吃不准,踌躇道:“大约…是芥菜?”
她虽不识得许多菜,但这草蔬总是土间长,食材五味归一源,她自有猜测的窍门。随意掰一块,略尝尝口感,便能凭着经验,知道这菜该凉拌该清炒还是该酱腌。
这道菜看质地便该是道清脆爽口的,是钟应忱最爱吃的那一种。
高溪午耳朵尖,忙道:“那我也过来帮你尝尝,看怎生做着最好吃!”
钟应忱撇他一眼:“你不是还惦记着那只鹅?”
高溪午摇头晃脑:“非也,此惦记非彼惦记,这样好鹅,若为泄愤杀了,岂不是糟蹋东西?只是为它肉美味足,饱肚也。”
他露出牙齿对那只鹅森森一笑:“你说是也不是?”
困笼之鹅恍若未觉,只是轻蔑看他一眼,丝毫不信他的品德操守。
高溪午却已经在脑中想出来十来种这鹅的吃法——瞧着彪悍样,大约也是个难熟烂的。
可他——偏偏要吃!
第127章 辣椒蘸水
钟应忱出来找见高溪午时, 他仍蹲在鹅笼前龇牙咧嘴。
钟应忱拍了拍他的肩,递过来一个匣子。
高溪午莫名其妙,打开一看, 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补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