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束缚(2 / 2)

女相(NPH) 十六洲 3693 字 16天前

木童见她还能若无其事走出来,不由暗自佩服,这个燕大小姐手段了得啊,少爷惊天般的怒气居然都给抚平了。

至于嫁妆,自然重新被抬回新房去。

燕云歌才换好衣服,门外响起春兰的声音。

“小姐。”春兰端着热水向她弯身行礼。

燕云歌将门带上,看了她一眼,想起昨天的事情,试探着问:“昨天委屈你了。”

春兰神色平静,微笑了下,“奴婢是自愿的,谈不上什么委屈。”

燕云歌点点头,“三日后回门,我会与母亲说,让她留你下来。”

春兰愣了愣,犹豫了下道:“出府前夫人嘱咐过奴婢,一定要奴婢照顾好小姐,说怕小姐一个人在这会吃亏,小姐现在又让奴婢回去……夫人怕是会……”

“母亲那由我去说,不会让她为难你。”

春兰含蓄的微笑,显得很高兴,“奴婢谢过小姐。”

燕云歌颔首,没瞧出什么来,便将疑心搁下了。

新妇敬茶也称改口茶,除了要将新媳妇介绍给家中众人,明理的婆婆也会在这天将部分中馈转给新妇。

燕云歌忌惮着秋老将军的精明,唯恐文香无法应对,三思过后还是换了罗裙,梳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

她的气势太强,又不点唇不抹额,妇人的装扮于她来说真是说不出的怪异,就像粗狂的男子突然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的那种怪异。

她天生是男儿的胸襟和做派,就该穿着宽袍大袖,潇洒地迈着流星步伐,与人交谈目不斜视,威而不严,而非被禁锢在窄紧的罗裙里,三步一缓,矫揉造作。

行走的束缚再加上消了内力后的腿脚不便,燕云歌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

秋玉恒换了军器署的官服进门,乍一瞧见人的惊艳还未褪去,又谨慎地瞧起人来,那冷漠的表情,冷傲的气质,觉得怎么看怎么像真的。

“你——”他想问,最后干脆抓起她的手自己确认,与他交缠的手指很快被抽回,他却是笑逐颜开道:“我们走慢些,反正让他们等了,也不差多等会。”

燕云歌耳朵灵敏,随口应了声,袖子一摆,提衣而去。

正厅里,秋老将军和秋鹤正在说话,见这对小俩口进来,便收了声。平日里的顽劣小儿此刻正紧张地扶着人,张口闭口让她小心跨过门槛。

这般的殷勤落在众人眼里皆是意外。

燕云歌跪下给秋鹤和秋夫人敬了茶,因着嘴角有伤,一直没有直视二老,不冷不淡地喊了声“父亲,母亲”,秋夫人虽对这场婚事频生风波不满,对这个儿媳妇却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因此精心准备了一份见面礼。

托盘上是一套赤金头面,一串碧玉做的手钏,头面倒不稀奇,难得的是那手钏,九颗珠子分别雕刻有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颗颗黄翡绿翠,水头极好。

秋玉恒惊讶地很,小声地嘀咕,“我娘倒疼你,这手钏我之前想多看两眼,她还不舍得。”

燕云歌只瞧一眼,颔首说,“谢过母亲。”

秋夫人心里一咯噔,还未有微词,就见秋玉恒取了手钏要为她戴上,低声道:“赶紧戴上,省得我娘要舍不得了。”

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众人,燕云歌将手收回,无奈回了一句,“不准胡闹。”

秋玉恒偏要胡闹,强制将她左手牵出来,这只手修长洁白、骨节分明,却不是一双被精心呵护养在深闺的手。她的每个指尖带着薄茧,那薄茧曾按住他阳具的小眼教他欲死不能,偏凉的手心更曾对他上下其手,恶意的挑弄,他好钻营奇巧,善细心入微,无论她化作何种模样,只要让他握住这双手,于千万人中都能将她寻出来。

冰凉的手钏入了腕心,燕云歌轻微皱眉,一抬眼,对上的是秋玉恒满是笑意的眼睛,那眼里分明得意,得意她被他套住了。

燕云歌掩下袖子,又垂首向秋老将军敬茶。

秋老将军是武将,不爱虚礼,喝过茶就让人起身,给的见面礼也很是别出心裁,是掌心大小的匕首,精致又锋利,藏在哪里都方便。

燕云歌起身,客气回应,“谢过爷爷。”

她的回应挑不出错来,秋夫人却没来由听着着难受,太冷淡了,好似他们上赶着讨她欢心一般,再瞧自个儿子拿着匕首比划着献宝,这位新媳妇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个眼色都没给,她便确定这门亲事还真是他们将军府剃头担子一头热。

秋鹤笑说:“这下好了,以后咱们这泼猴有人管了,我们也能省点心。”说着,给秋夫人递眼色。

秋夫人坐着不动,本来敬完茶后要招来管事,让他将府里的婆子,丫鬟和小厮叫来,既为了重新立规矩,也为交接中馈,可因刚才的那点不舒服,秋夫人决定再看几天。

秋鹤不知她怎么换了打算,只好按下疑虑不表。

等燕云歌能脱身回到屋里时,文香早就等了一会。

她替燕云歌穿来了书令史的官服,两人迅速换好衣服,燕云歌走前将手上的碧玉手钏随手一搁,转头嘱咐文香道:“老将军若喊你去,你只管以身子不适为理由拒绝,若是秋夫人喊你,你过去听她说话就是,至于秋玉恒——”

她竟犹豫了一会,才道:“你避而不见,旁的不用多说。”

燕云歌很快走了。

半晌后,春兰敲门,拿着嫁妆单子进来,“小姐,东西核对过了,管事问是先去官府备案,还是将东西直接搬去将军府的库房?”

文香没有处理这些事物的经验,只是以燕云歌的性格推测,坐在案前连眼都没抬,冷淡地说了句,“交由管事处置罢。”

春兰微愣,往日这些事都是由自己经手,今日怎会——她口里称是,心里徒然升起被冷待的慌乱。

这间新房是特意拨出来的院子,之前未住过人,崭新有余,人气不足。

春兰将窗户支起,让屋里透点生气,目光很快被落在梳妆台前的碧玉钏抓住,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那碧玉发着温润耀眼的光,十八罗汉在洒进来的阳光下各显神态,无不是威而不怒,长眉傲目。

春兰还未曾见过如此晶莹剔透的碧玉,惊艳中伸出手去,将它紧紧地拽在了手里。

*

今日刑部尚书告假,刑部不少人昨夜宿醉,比燕云歌晚到的大有人在。

主事早早就到了,看见燕云歌,忙上前和她打招呼,又特意压低下声音道,“顾大人一早到了,刚还在找你,大概是为了一个案子。”

燕云歌是跑着来的,顾不上擦汗,忙问,“顾大人现在何处?”

主事给她指了个方向,燕云歌拱手谢过,提衣卷袖,大步流星而去。

刑部分为内殿,外院。

外院与户部、兵部、御史台相连,若从地图上看,几个部门相隔不远,甚至算得上毗连,可真要用脚步丈量,仅从刑部走到户部,便得耗去小半天时间。

燕云歌走在外院走廊上,不时还能遇到户部、吏部的人,部门之间为了一个案子,常有协理共事。这里人人忙碌,交耳间步伐匆匆,她穿梭其中,置身事外都能觉得血液抑制不住地要沸腾。

这才是她的人生,这才是她该待的地方,而不是被困于后宅,管着一群麻木的奴仆,听群婆子妈子报着庄子里的账目。

走入内殿,燕云歌一眼瞧见案桌后的人影,连忙告罪,“顾大人,学生来晚了。”

那人正收拾着卷宗,抬头噗嗤笑着,“不晚,比燕令史晚得大有人在。”

燕云歌抬头,从衣着判断他也是名书令,拱手行礼后,又问,“顾大人呢?”

那名小吏指指旁边一扇小门,“几位大人在里头议事呢。”

燕云歌松了口气,快步走到案桌,接过他手里的卷宗,提醒道:“顾大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交学生处理吧。”

小吏哈哈笑着,“我跟着顾大人三年了,知道的,对了,来考考你——”他指着卷宗上的一起案子,“你看看这起案子,有什么想法。”

燕云歌没有去看,谨慎道:“这不是学生的职责所在,学生不敢僭越。”

“欸,你用不着这么小心,回头这案子的卷宗你还得誊抄,也会看见的,我奇怪的是这案子大理寺已经判下了,为何顾大人还用朱笔圈了再审,我刚站着看半天都没猜透,你也帮我猜想猜想。”

小吏把燕云歌拉过来,指着卷宗上的两处问,“你看,人证物证都在,关键是犯人已经画押认罪,地方衙门定了斩立决报到咱们这来,顾大人却给改成了秋后处斩,”他一边说一边摇摇头,一脸的想不通,“横竖都要砍头,哪里差这半年。”

燕云歌顺势看去,卷宗上说的案子发生在三月前,一个叫秦安的地方,半月内发生了四起女子被奸杀的命案,最后在第五起命案现场,当场抓住一名叫张青的私塾先生。

现场证人是名更夫,物证是张青手里的匕首,而张青本人未有狡辩,也当场认罪。

死了这么多人,判斩立决的确不为过——

燕云歌又仔细看着卷宗,从第一起看到第五起,从死亡的地点、时辰,到死后的尸斑变化,再到那几名女子的样貌画像,衣裳头饰描述,她一字一句未有放过,终于在一刻钟后发现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