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每一次挨打,都是风琰陪她一起熬,明明一心要从武,为了她也跑去书院念着之乎者也,
可她又哪里配的上这样的情深。
母亲连为她假成亲,去族里过继孩子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她什么也给不了风琰。
如同她什么也给不了无尘,更无法回应现在的秋玉恒一样。
燕云歌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地开口,“若我没有见过外面的天地,或许能给你想要的,可……”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秋玉恒下意识地追问:“可什么?”
燕云歌硬生生地将脸别过去,好一会后,她才将情绪平复住,用着极低的声音对秋玉恒说:“我知道你想活得随心所欲,我何尝又不想呢,但在其位就要谋其事……”
“世上谁不是汲汲营营,便是拥有一切的皇家也都是算计惯了的人,我也是如此。”
秋玉恒微怔了下,直觉告诉他,她原本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他想听的也不是这些。
“你生来尊贵,被人寄予厚望,往后太过平凡,就会成了耻辱。爷爷心疼你,才不顾手段地想逼你上进。”
“你无所谓听到刻薄的闲言碎语,可爷爷一生要强该如何自处?外界会传秋老将军会管民会治军,却教不好唯一的孙子,果然是兴不过叁代。你怕承受太多,爷爷也怕你承受太多,才至今不为你请封世子。”
再直白的话,燕云歌没往下说了。秋玉恒无能的流言哪怕他老人家避门不出,也会随着门庭的冷落,随着匾额上的金字一点点褪去光彩,最后如附骨之疽随着老爷子被一捧黄土掩埋于地下。
老爷子是没几年活头的人,可秋玉恒还很年轻,也正是因为他足够年轻,老爷子才一直不死心地想将他扶起来。
面对这样情谊深厚的长辈,如果有人问她,人活着能不能只顾自己,当然可以,只要足够冷血无情、自私自利。
只是,连她尚且不能完全做到,何况是秋玉恒。
燕云歌起身离开房门前,生平头一次主动为一个人回头,刚才的话与其说是对秋玉恒说的,不如说是她终于站在了前世母亲的立场,了解了母亲的苦心,前世她做的很好,却终究没有让所有人满意。
如果角色能够互换,她很乐意作为男儿出去建功立业,换秋玉恒在家里无忧无虑,可世道就是如此。
燕云歌心头也难受,苦笑着,语出于心的感慨:“我们是一样的人,你在这个笼里不快活,我何尝又快活。”
房门打开,又被轻轻地阖上,秋玉恒像一下子被人抽去力气,软瘫在地上。
屋里安静极了,静到连胸膛里不甘心的每一下心跳,都极为清晰。
隔过天,是燕云歌休沐的日子,一封信终于随着赵灵的抱怨出了京,远赴叁千里外的惠州。
紧接着,她带着张妈连见了几个经纪。
燕云歌要买地,不用大,够院子里的孩子们劳作折腾就行。
莫兰给的嫁妆里倒是给她留了良田和田庄,但庄子里的消息闭塞,并不知他们父女已经决裂,年前的收成还是继续往燕相府送。
张妈也是因为她买地,才想起这岔,可惜庄子原先莫兰就不曾管过,她们现在贸然过去收地,没十天半个月还真接手不了。
燕云歌暂时没工夫过去,也劝张妈不用紧张。
“这怎么成,那些可都是夫人的嫁妆,没得全便宜那群黑心肝烂肺的。”
“庄子里每年送了多少,都有账可查,该是多少绝对少不了我们,无需与他们说扯,我有办法让燕不离心甘情愿交出来。”燕云歌说完,又问面前的经纪,“这地能种什么?”
董经纪笑说:“麦子、高粱都成,往前也种过豆子,但卖不上价,前年种的是黍米,产量好,交完朝廷还有一半在手里。”
燕云歌问了价,还算公允,但她现银不多,要全买了地,一时就不凑手,最后要了五亩地,费了一番口舌,折价五千两。
董经纪听到要折叁百多两银子,直喊心疼,可也知道大方的主顾看不上这地脚,看得上的又不如她爽快。
事情就这么定了。
董经纪心事了了一桩,随后问燕云歌是重新雇农户,还是用前面的旧人。
燕云歌道:“以前的人还用着,我手里的人也去管,总归是我自己的人用着放心些。”
“那是那是。”
回程的路上,张妈靠在车壁上,没一会阖着双目打起盹。
燕云歌双手拢着,也靠着假寐。
脑海里盘算着燕不离将她弄进户部司库的意图,想她受不住白眼冷语,主动离去?还是因为户部有他的人,能压着自己一辈子出不了头。
宁藏府库,不积于人。
好个乐捐,她倒迫不及待想看看当燕不离终日打雁,终被燕啄,会是何精彩表情。
燕云歌心情舒畅,回府里后,看着大大小小,叁十几个孩子,瞬间也没那么碍眼了。
文香被赵灵和季幽联合劝了一晚上,气早散了,主动端了碗莲子百合羹示好。
燕云歌正在写劝捐的名单,见文香进来,也没给她下脸子,平静地向她点头后,端起碗一饮而尽。窗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张妈一脸惊奇的表情来不及收,进来就是激动地嚷嚷:“大小姐,外面说两家不结亲了,秋老爷子认了方家那庶女做孙女儿。”
“还说以后她出嫁,将军府也给她一份嫁妆!”
老爷子认了方佩做孙女?
燕云歌手一抖,笔下正写着的名字糊了一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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