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德胜没办法,只好退下去,大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牵着白象敢住慢慢走了过来。
此时敢住身披锦绣连肩坐褥,额头装饰着大片黄金首饰,背上驮着镶嵌七宝的琉璃宝瓶,配上它白中带粉的皮肤,实是华贵非常。
满朝文武见了都欢喜,说果真是祥瑞,否则哪里有这白色的大象?
万历喜笑颜开,越发坐不住御座了:“咦,这头象和母后的佛经上,普贤菩萨坐的白象一模一样,哈哈,我瞧它温顺得很,秦爱卿刚才言过其实了。”
冯保闻言一乐,在旁边煽风点火:“请陛下治秦林欺君之罪。”
万历这时候高兴得很,哪里有空理会什么欺君之罪?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盯着白象,跃跃欲试,似乎想自己去骑一骑。
秦林则似笑非笑的盯了冯保一眼:记吃不记打呀,冯大伴你又皮痒了?
冯保也给他瞪回去:谁叫你胡说八道的?打贡使就算了,连朝觐进献祥瑞的大典也想破坏,你叫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搁?这件事,就连张相爷也不会站在你那边!
可不是吗,张居正捋着胡子,笑盈盈的看着白象,已有善于阿谀逢迎的官员高声诵道:“传说太岳先生降世,汉江有白龟出现,今曰先生辅佐陛下,而有白象入贡,实乃我大明君臣相得、政通人和的天相感应哪!”
张居正出生时确实汉江有白龟浮出,所以他乳名白圭,听到这话,首辅帝师就越发高兴。
莽应里存心要坐实秦林的欺君之罪,自己走上去,从温德胜手里抢过白象的缰绳,指挥它匍匐、跪拜、甩鼻子、扇耳朵。
敢住只是头幼象,被缅甸人抢去这一年吃了不少苦头,很害怕莽应里,也就按他指挥,一一做着各种动作,憨态可掬。
得意之极的莽应里并没有注意到,四名象奴中那个身材矮瘦、脸搽得很黑的人,正用仇恨之极的目光盯着他……见白象如此温顺老实,文武群臣尽皆放了心,不少人瞧着秦林直摇头:别的胡闹倒也罢了,外藩向朝廷进献祥瑞的大典,你出于私仇居然想搞破坏,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要严格追究的话,治你个殿前欺君之罪也没问题呢。
刘守有嘿嘿冷笑,盘算等会儿怎么给秦林扣顶大帽子,就算陛下对秦某人圣眷很好,也要叫他脱层皮。
冯保得意之极,朝秦林瞅了瞅。
“撤了撤了!”万历把手一挥,原本严加戒备的大汉将军们纷纷退下,鼓乐大作,莽应里牵着象舞蹈跪拜,君臣上下一派祥和。
万历看得兴起,也管不得张居正就在这里了,从御座上站起来,看样子想走近去摸摸白象。
皇帝起驾,冯保立刻拿起净鞭要鸣鞭,这净鞭是用生丝织成,染黄之后鞭梢涂蜡,打在地上像鞭炮一样劈啪作响。
不过在鸣鞭之前,冯保照例右手持鞭,左手抓着鞭身将它绷了三下,是为鸣鞭之前的试鞭。
绷绷绷三声响,既轻微又沉闷,混在鼓乐之中几不可闻。
偏偏就在此时,白象敢住的眼睛即刻就红了,猛的发力挣脱了莽应里,撒开腿冲着黄绫伞盖下面的御驾直冲过来!
莽应里吓得魂飞魄散,紧抓缰绳不放,可他哪里敌得过大象的力气?粗糙的缰绳从手心里勒过,擦得他手掌心鲜血淋漓,一时间痛入骨髓。
突逢其变,文武百官都目瞪口呆,便是有勇敢的武臣也来不及反应啊。
大汉将军更是早已撤开,此时御驾和发狂的白象之间竟然空无一人,庞然大物直奔皇极门下的御驾冲过来,万历、冯保和张居正都在它冲突的正前方!
“保护陛下!”秦林突然将身一闪挡在御驾之前,只见他双脚不丁不八,牙关紧咬做视死如归状,两眼神光炯炯有如实质,身形渊停岳峙,一手握拳横档胸前,一手戟指发狂的大象,端的是神威凛凛,乍一看有如金刚怒目,仔细瞧又好似护法韦陀下凡。
于是这一幕就像电影中的定格镜头,永远留在了万历皇帝和文武群臣的记忆深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