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案发之时,你一直在房中,请将你所知的一切告诉本官。”
秦林询问杜嬍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平平淡淡宛如古井不波,唯独犀利如电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只有杜嬍能看懂的温暖与歉然。
杜嬍心头密布的乌云,在这瞬间通通散尽,刹那间抽泣的脸蛋上微笑绽放,梨花带雨,姿容出奇的娇美,朝着秦林盈盈下拜。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就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上复秦督主,奴家、奴家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实在不知前后事体。”
声音琳琅动听,在场众人心弦为之微动,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杜嬍至始至终都待在房间里,朱应桢上吊自尽,怎么会浑然不知?岂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刘守有尚且要端着名臣世家子的派头,嘴角抽搐似的冷笑两声。
张尊尧就耐不得了,立刻踏前一步,左手猛的往下一甩袖子,右手戟指,怒道:“犯妇休得胡言!你和成国公同处一室,连他上吊这么大动静都听不到?岂有此理!”
“对,我看她说话不尽不实,就算不是杀害国公爷的真凶,也得是个通谋!”冯昕、张昭等堂上官纷纷附和,上下尊卑有序,他们不能直接和秦林叫板,便拿这娇滴滴的花魁娘子开刀。
料想一个未曾梳拢的清倌人,能有多大见识,吃这一番吓唬,还不自乱阵脚?
谁知杜嬍柔弱中自有三分倔强,此刻被众锦衣官校凶神恶煞的质问,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风陵渡口,面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少师府恶奴,只要有秦林在旁边,她就什么也不怕。
“各位老爷所问,奴家一直在床上昏睡,确实不省人事,就连国公爷死在房里,还是后来才知道,至于为何会如此,吉妈妈大概知道原因吧?”杜嬍扳着小脸神色肃然,努力挺起了胸膛,就像荒野上的青草,柔软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
只有当目光和秦林相触时,她的神情才有些许柔软。
“你个小妮子!”老鸨吉妈妈作势要打,刚举起手,就看见秦林眼睛微微一眯,目光透着丝丝寒意,当即吓得她魂飞魄散,一巴掌横着抽在了自己脸上,讪笑道:“打你个不识抬举的老虔婆,打你个有眼无珠的马泊六,秦督主在此,哪有老身说话的?”
吉妈妈刚才被杜嬍道破关节,一时情急,手举起来才想到这杜嬍明明和秦督主干系匪浅,遮莫小娘子是玉堂春,秦督主是那王景隆?这巴掌打下去,恐怕打得不是杜十娘,倒把自己这条老命断送掉!
没奈何,只好由自己老脸来承受。
好在做老鸨这行的,脸皮都比牛皮还厚,吃两下巴掌还无关大碍。
刘守有眉毛一剔。
他这锦衣都督绝非浪得虚名,此刻两派交锋近乎图穷匕见,自是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比平时加倍老辣。
方才这番对答,秦林自是无懈可击,但杜嬍和吉妈妈的神态口吻落在刘守有眼里,就被瞧出了几分风色。
刘守有轻摇细步的走上前,状似去询问老鸨,突然回过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杜嬍,假装关心的问道:“小娘子与秦督主是旧相识么?且不必烦恼,秦督主神目如电,迭破大案奇案,必能为你辨明冤枉。”
杜嬍如水的眼睛眨巴眨巴,盈盈欠身道了个万福:“刘、刘都督是么?原来您也知道妾身是冤枉的,还请您老主持公道。”
刘守有只道杜嬍是个未曾出阁的清倌人,没见过世面,装装好人夸秦林两句便能从她口中套话,殊不知几年来的坎坷,已经教会了杜嬍很多很多,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赚的。
“好个虚言狡诈的犯妇!”刘守有心头憋得难受,脸皮刷的一下阴云密布。
“刘都督,先消停消停吧,”秦林略带嘲讽的口气,轻而易举的就让刘守有心头火苗子直窜,但接下来秦林就直言不讳的回答了他的疑问:“不错,本官与这位杜十娘乃旧曰相识,刘都督实在不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就算回护于她,也须得拿到真凭实据,查明全案因果,否则徇私枉法加以袒护,又岂能塞天下悠悠之口?”
刘守有干笑两声:“倒是本督着相了……既如此,且请督主施为。”
一个照面交锋,秦林坦然自若,自承与杜嬍是旧识,显得光明磊落,倒是刘守有堂堂锦衣都督去哄赚个小姑娘,未免落了下乘。
陆胖子打个呵欠:“哎~~有句话怎么说的?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鸡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