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远意识到钟碧霄和崔旭此行的含义,心里隐约有了丝火气,又不好发作。进到客厅,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全转去餐厅。彭小佳担心卜晴吃亏,落座时故意坐到她身边。
最后坐定的位置,从主位过来依次是俞老先生,卜老太太、然后是俞知远,接下去便是卜晴、彭小佳和杜御书。任飞被夹在杜御书和钟碧霄之间,跟着是崔旭。卜晴只要一抬头,便会撞进钟碧霄那双黑黢黢的眼里。
前头还热闹随意的气氛,因为崔旭和钟碧霄的出现,似乎变得有些诡异。明显多了些许,大家心照不宣的不安定因子。俞老先生表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颇为不痛快。
年轻人的感情他不懂,在他看来,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才叫感情,单方面缠住不放的那叫拎不清。
幸好钟碧霄话一直不多,而且崔旭至始至终都很体贴的照顾着她。总算吹散了些,空气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火药味。
吃到半饱,俞知远放下筷子,拿餐巾拭了拭嘴角笑着宣布:“我就要当爸爸了。”
俞老先生和卜老太太激动得一下子站起来,又瞬间坐了下去。两人哆嗦着唇,面面相觑半晌,无声落下泪来。俞知远喉咙有些发涩,他清清嗓子,继续说:“我们过两天会去重新登记。至于婚礼,一切要看卜晴的意思。”
卜晴附和的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始终不曾从钟碧霄脸上移开。她很淡定,听到俞知远说自己怀孕时,甚至还温和的笑了下。可是卜晴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了,某种冰凉入骨的寒意。
她今天执意要来,其实是故意的!卜晴联想到那次她挥刀自杀的情形,巨大的恐惧,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
“你这孩子,不声不吭的,有了身孕也不说,还每天这么辛苦跑过来。”俞老先生回过神,立即埋怨:“我明天就搬回御景去,你们祖孙俩也别住小联排了,都到里面的别墅住。”
卜老太太一个劲的旁边又是抹泪又是点头,看得一桌子人,心里都有些酸酸的,除了钟碧霄。耳边的声音嗡嗡的绕来绕去,而她只听见了自己在意的那部分。
钟碧霄状似随意地眨了眨眼,和卜晴对视的平静眸底,不露痕迹滑过一抹痛楚,无声的在心中重复:怀孕了,要重新去登记了……
“我老俞家要添新丁了!”俞老先生高兴极了,他哈哈大笑,声若洪钟的把张秘书从边上的小桌叫过来,吩咐到:“小张,你马上打电话告诉知珩的爷爷还有爸爸,还有还有……”
“爷爷,这事不急。”俞知远好笑的打断他,朝张秘书说:“张叔,这事按我的意思来,别听爷爷的。”
张秘书显然也是高兴过了头,嘴里不停的重复:“行行行……”
卜晴怀孕的消息让气氛再度活跃,大家吃完了又聚到客厅闲聊,杜御书就坐在俞知远手边,不时用手肘捅他,笑容暧昧的揶揄:“火力够猛的哈……”
俞知远斜他一眼,余光望向正给爷爷奶奶剥山竹的卜晴,心里美的那叫一个舒坦!在座的人中,就任飞一个孤家寡人,他左右不自在的小坐一阵,借口有案子就要走。
“别的啊,趁今天开心,咱哥几个一会上品鲜去喝两杯,我都让那边准备好酒水了。”杜御书拦住任飞,大声朝着卜晴喊话:“弟妹,晚上把知远借我们兄弟一晚呗。”
彭小佳就坐在卜晴身边不远,听完直接一道白眼飞过去:“杜御书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
“谁不正经?我老正经了我。”杜御书陪着笑,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询问:“可以吧?我们哥几个可是好长时间没聚了。”
卜晴笑着摆摆手:“去吧,别喝多。司机都带着别酒驾。”
“好嘞……”杜御书拖着满是笑意的尾音,马上揽着任飞的肩走了出去。
这时钟碧霄也站了起来,声音毫无波澜的开口:“我跟你们一道走,回御景休息。”
“霄霄,你不是说要回大院陪爸妈的吗?”崔旭的脸色有些难看,偏头定定的望着俞知远,那意思仿佛在说:还是得你来。
俞知远心里的火气不知不觉又冒了上来,大声叫来王叔:“王叔,帮我们把霄霄送回大院,几个大老爷们去喝酒,没她什么事。”
钟碧霄没有反对俞知远的提议,走前还客气的跟卜晴和彭小佳道别。
几个大男人在院子说了会话,估摸着王叔的车子已经走远,这才分头上了车去品鲜。
偌大的客厅瞬间变得安静,卜晴和彭小佳陪俞老先生坐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便提出回城。将染了困意的奶奶扶上车,她随后也坐到后座,和彭小佳挤一起。
车子驶出疗养院,彭小佳压低嗓音凑到卜晴耳边,悄声问:“你真的相信钟碧霄那个疯子变好了?”
“信?”卜晴面沉似水,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嗤笑:“恐怕她自己都不信的吧。”
彭小佳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没在多说。
到了御景,卜晴安顿奶奶睡下,上楼和彭小佳随意聊了一会宋旷林,回房休息。躺到床上,她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钟碧霄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同样的年纪,可自从她在拉卡受伤回来,身上的那股子傲气,还有生气好似都消散了般,眼中的眸光更是晦涩黯淡。
胡思乱想中,楼下传来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卜晴惊得额上冷汗一片,又仔细听了会,知道是俞知远回来,这无力的躺着不动。
轻手轻脚的上到楼上,俞知远开了房门见卜晴没睡,心里忽然就柔软得不成样子。他几步过去蹲□子,凑得近近的望着她笑:“怎么了?”
卜晴枕着自己曲起来的胳膊,笑着摇了摇头。晕黄的光线轻柔笼罩下来,照得他深邃的五官更显迷人。若有若无的淡淡酒气,裹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温热的扑进鼻尖。令她感到了一丝酥痒:“怕你喝多了。”
“我很少喝酒。”俞知远哑哑的笑着,覆手过去帮她把额前的碎发撩开:“我去洗个澡,身上出了汗。”
“嗯……”卜晴软糯的应了声,往里挪了挪身子。
都说怀孕头三月会吐得厉害,可卜晴一次都没吐过,相反胃口还特别特别的好。要不是俞知远去拉卡之前,专门聘了营养师,她这会还不知道胖成什么样。
正发着呆,俞知远洗完回来,把空调的模式改了下,动作很轻的躺到身边。宽大的床垫,免不了往下陷去,卜晴轻笑着用食指戳了他胳膊一下:“你把床垫睡坏了,就睡地板去。”
俞知远捉住她的手,带到嘴边轻轻吮了一口,含着笑说:“我明天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你,你说买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
“厚脸皮……”卜晴嘀咕着钻到他怀里,担忧的问他钟碧霄的精神状况,是不是真如崔旭所说。
“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俞知远隔着睡衣轻抚她的背,沉声说:“明天崔旭要带她去做深度催眠,你跟我一起过去旁听。”
“好……”卜晴想起3月份在北京听来的事,咬牙点头。
俞知远伸手关了灯,紧紧将她锁在自己胸前:“有我在。”
卜晴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到了第二天,俞知远精神抖擞的早早起来,亲自给卜晴准备营养早餐。吃完,两人先去了一趟电力集团,俞知远把拉卡项目的票据资料送去财务室,跟着和卜晴转去崔旭头天晚上说的心理医生的治疗室。
进到治疗室里的小隔间坐下不到五分钟,外面传来医生和崔旭的对话声。俞知远从容握住卜晴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浅笑。
催眠治疗开始,兴许是那件事造成的心理阴影太大,太过深刻。医生前后尝试引导了四次还是五次,钟碧霄才慢慢进入状况。
医生的话很有力量,并且音质干净舒服,他说完前面的话,缓缓抛出问题:“冲进来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