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此时也察觉到了这番动静,眼看着谢老夫人这幅模样也急声问道:“母亲,您没事?”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些话却未曾说话,她只是摆了摆手,等到心中的那口气被沈唯顺得差不多了,她才握着沈唯的手止了她的动作,而后是朝众人说道:“我没事,你们都先下去,玄越留下。”
众人知晓他们是有话要说便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谢老夫人行完礼后便往外退去。
帘起帘落——
没一会功夫,这屋子里的便走了个干净。
谢老夫人手撑在扶手上起了身,而后她是朝陆起淮走去,等走到他跟前,她便屈膝朝人跪了下去。
陆起淮眼看着她这幅模样也是一惊:“老夫人这是做什么?”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弯腰伸手却是想扶人起来,只是谢老夫人却很坚持,她拂开陆起淮搀扶她的手仍旧跪在地上,口中是跟着一句:“是老妇人管家不力才会让这样的不肖子孙留在家中,倘若——”
倘若当日陆起淮真的出事,那她如今还有何脸面存活在这世上?
她想到这,脸上却是又显出了几分愧色。
“这与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世上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如此…”陆起淮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是淡漠的,连带着语气也有些微冷,当初的赵准不就是如此?父亲处处信任维护于他,可他又做了什么?
那个男人为了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陆起宣会行出这样的事,他并不意外,就如他所言,这世上的人时常都是如此。
陆起淮想到这是又垂了眼朝谢老夫人看去,眼瞧着面前这张略微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容,他却是又缓和了面容,而后他是又用了几分巧劲扶人起来,口中也跟着温声一句:“所以老夫人不必放于心上,此事是陆起宣所为,于您和荣国公府并无干系。”
谢老夫人这回倒是未曾坚持,她是谢过人一声,而后便任由陆起淮扶着她站了起来。
陆起淮扶着谢老夫人起来后便又扶着人重新坐回到了那张罗汉床上,而后他也未曾离开,只是坐在一侧的椅子上,眼瞧着不远处的那位老妇人,他才又开口说道:“今日之事,老夫人也瞧见了,我如今留下也是想问问老夫人的意思,这张罪诏是要呈还是留?”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就连语气也一如既往。
他便这样看着谢老夫人,口中是继续说道:“如今此事除了柳长席之外便只有国公府的人知晓,老夫人于我有大恩,这事,我愿意听听老夫人的看法。”
此时外间只余星点光亮——
谢老夫人侧过身子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眼看着他面上的神色,她一时之间却未曾说话。她承认自己的确是犹豫了,无论她经历再多的事,可面对自己的子孙到底还是留有几分牵绊…倘若此事真得呈到赵准面前,就算赵准看在赵睁的面上瞒下此事,可私下又岂会什么都不做?
起宣,这是犯了大错啊。
她有些苍老的手撑在扶手上头,却是过了许久似是想到什么朝人问道:“那位太子殿下的伤势…”
谢老夫人此话与先前陆起淮所言并没有什么干系,可她心中的确有几分奇怪,这位贵人如此严重的伤势如今都已好了,可赵盱却一直未有伤情转好的消息,更奇怪的是还不准任何人探望。
她实在想知道赵盱到底是什么伤。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看着人开了口:“赵盱的腿废了…”他刚刚说完这句便看见谢老夫人骤然放大的瞳孔,以及僵硬端直的脊背,他未曾移开眼只是看着人继续说道:“他很有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谢老夫人在听完这话后一直不曾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那外头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干净,她才终于颓然得往身后的靠垫靠去…她合了合眼,却是过了许久才哑声开口:“您呈上去。”
倘若赵盱只是小伤也就罢了,可如今这幅模样,她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留下这份罪诏?
若是真得留下了这份罪诏,那么真得就如了赵睁的愿了,毕竟庆云不需要一个不良于行的太子,到得那时,这庆云的风向也就真得变了。
陆起淮眼看着谢老夫人这幅模样也未曾说道什么,他只是坐在圈椅上,却是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老夫人放心,我会尽力保全荣国公府,至于陆起宣的性命,我却只能量力而行。”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话,终究是睁开了眼睛。
她朝陆起淮看去,而后是朝人点了点头,口中也跟着一句:“多谢您了。”
其实这样的事,陆起淮根本没有必要与她商量,他明知道怎么做却是于他更有利的…她想到这便又叹了口气说道:“起宣自幼就不曾经历过什么磨难,又习惯了旁人的注视和夸赞,骤然遇见您这样一个对手,他也是心有不甘。”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有几分怪责自己。
起宣的年岁终究还小,这一年家中又出现这么多变化,如今他变成这幅样子,她多多少少也有责任。
陆起淮自然是察觉到了谢老夫人心中的自责,他面上的神色仍旧未曾有什么变化,口中却是说道一句:“难道老夫人以为,这桩事,陆家真得只有一个陆起宣牵涉其中吗?”
谢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那份罪诏,她先前也看过了,那里头只提及了和起宣的事,并未说起旁人。
可如今看这位的意思,难不成?
陆起淮眼看着谢老夫人面上的疑惑,索性便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道:“老夫人难不成忘了,当年陆二爷和柳长席可是同门师兄弟,若不然你以为,凭借陆起宣又怎么可能让柳长席点头?”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谢老夫人面上的震惊便又淡淡说了一句:“原先荣国公府的家事,我本不该干涉。只是身为晚辈,我却不得不给说一句心中话,陆二爷的心只怕也不小。”他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言,只是起身与人告辞。
而谢老夫人看着陆起淮离去的身影,面容惨白,却是久久都不曾回过神来。
起宣年纪小,可步鞅呢?
…
陆步鞅回到家中的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
冬日的夜便是这样,如今也不过刚刚酉时的样子,天色却已全黑了,他一身绯色官袍走下马车,只是刚刚走下便见以南迎了过来…陆步鞅看到以南倒是驻足了步子,以南是母亲身边的红人,向来在母亲身边伺候着,怎么会到这儿来?
他想到这便皱着眉开了口:“可是母亲有事?”
以南耳闻言却是先朝陆步鞅如常朝人行了一礼,而后才同人点了点头说道:“二爷,老夫人请您过去。”
陆步鞅耳听着这话便也未曾说话,母亲鲜少有这样的时候,他只当是有要事自然也不敢耽搁忙提步往大乘斋走去。他走得快,没一会功夫便到了大乘斋,只是相较以往,今日的大乘斋看起来却很是安静。
他心中疑惑不断,话却是不曾说道一句,只是如常走了进去。
等走到屋子里头,他透过满室烛火便瞧见谢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在罗汉床上合着眼掐着佛珠,陆步鞅心中觉得今日屋中的气氛有些不寻常,不过他也未曾多想,只是迈步朝人走去,却是如常给人行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