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文焜在想:自己从继任总督以来,一直没有迁就吴三桂,吴三桂早就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如今,吴三桂已上疏请求撤藩,圣旨虽未下达,但估计皇上会同意的。皇上早就要撤藩了,只是碍于自己的实力不够。现在已有机会,皇上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按说此时是非常时期,吴三桂的撤藩之请若是假的,此时应该是紧锣密鼓,怎么会有心思请自己看戏呢?难道说吴三桂是真心撤藩?如果是真心撤藩,那他请自己看戏就可以理解了。一是可以沟通与自己的感情,好为将来留条后路;二是可以缓冲他的失落情绪。但是,甘文焜想来想去,依然是不得要领。所以,他想试探一下吴三桂的真实想法。
朱国治也在想:自己虽说是巡抚,但吴三桂几时将自己放在眼里?今日为何突然恭请自己来看戏呢?难道他心里有鬼?要说吴三桂心里有鬼,也是可能的,因为吴三桂心里历来都是有鬼的!那鬼在哪里呢?自然与撤藩之事有关了!可撤藩之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啊!难道他提出撤藩是假的,而试探皇上才是真的?朱国治也和甘文焜一样,想试探试探吴三桂。
甘文焜问:“平西王素来不喜欢看戏,今日咋有心思请我们看戏呢?”
吴三桂说:“我啥时候都有心思看戏,只是没有时间罢了。”
朱国治说:“平西王今天咋有时间啦?”
吴三桂笑着说:“本王递出请求皇上撤藩的折子已有月余,本王估计皇上快批下来了,本王觉得心里轻松了,所以有心思请两位看看戏。一者表示本王对两位的歉意。这些年来,本王多有得罪二位之处,便请二位海涵了。二者可以放松一下情绪。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公务,疏于看戏,以至于大家认为本王不喜欢看戏了。”
甘文焜说:“依甘某看,平西王倒不可高兴得太早!”甘文焜的话是一语双关。
吴三桂故作一惊,问:“总督大人何出此言?”
甘文焜说:“依甘某看来,平西王是大清的开国元勋,对于朝廷有不灭之功。”
吴三桂连连摆手制止他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这都是些老黄历了,还挖出来干吗?”
甘文焜说:“即便如此,就看今日之局,皇上也仍然离不开平西王呀!”
吴三桂轻笑道:“总督大人这话便有些过头了!如今是人才辈出的年代,偌大的大清,人才济济,皇上怎么会反倚仗老朽呢?”
朱国治说:“朱某的看法,与总督大人相同。西南之局面,非由平西王统领不可!”
吴三桂说:“二位不可过谦。俗话说,人要服老。老朽已老,岂能老不思退呢?再说如今的西南边疆安静,早已无用兵之必要,留藩不撤也无作用,只是空耗国力罢了。”
甘文焜说:“平西王即使这样想,皇上也未必肯答应呀!”
吴三桂说:“皇上宅心仁厚,素来体恤臣子,知道老朽年老体弱,又患眼疾,自然会同意老朽回归老家颐养天年的!”
朱国治说:“如此说来,平西王倒是一心一意等待皇上撤藩的圣旨了。”
吴三桂点点头说:“正是!”
甘文焜与朱国治心里同时一震:既然吴三桂确知皇上下旨撤藩,又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请我们看戏呢?其中必有诈!
朱国治故意东扯西拉地说:“如此看来,朱某倒是更加敬佩平西王了!”
吴三桂笑着问:“老朽有什么值得巡抚大人敬佩的?”
朱国治说:“俗话说,老死于官场,饿死于路边。对于平民来说,因饥寒所迫,世界无处不是葬骨之处。然而对于官们来说,自古便只有老死在官场一说。没有人愿意中途退职,自动放弃权力的。”
吴三桂淡然地问:“巡抚大人说说,为何会有这种局面?”
朱国治说:“朱某认为,从官场下来之人有三失:一是失权。这是显而易见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具其权。二是失势。势随权生,势因权在而得,又因权不在而失。国人之尚权,如蚂蚁之趋臭鱼,苍蝇之叮烂蛋。因此,有权之人必有人捧之,吹之,拍之,所以有势。无权之人,无人看之,近之,喜之,所以无势。三是失心。有权之时呼风唤雨,无权之时,寸步难行,所以失心。有如一麻将玩家,手气正好财气正旺之时,往往会左打右打正打歪打总是正确总能和牌,此时之心情自然是有如沐浴春风阳光。而一旦失势,手气变坏财气也衰,即使精心设计处心积虑去打牌,也会阴差阳错无法和牌,此时之心情自然如丧考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