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自恃身份,并不与这“五妹”如何亲近,即便是一同上宫学,也要分乘两辆马车,以示身份尊卑区别,并且,她深知这个“五妹”的性子,爱书成痴,平日都默不作声,行事内敛,甚至有些书呆子气,她委实没有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挺身相护。
“好……多,多谢五妹。”
到底回过神来,闻人姝不欲再想太多,非常时刻,她也顾不上嫡庶有别,先承了情保身再说。
才往闻人隽小小的身后藏好,便有脚步声自牢门外由远至近传来,所有人心头一紧——
是那位占山为王,名震青州,十八座匪寨奉之为首,所谓的“东夷山君”来了。
“都抬起头来。”
岩洞里暗河流淌,压迫人心的气势在牢房里弥漫着,少女们浑身颤抖着,脑袋几乎要埋到衣服里面去了,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说,都抬起头来。”
直逼人心的气势愈发浓烈,声音不凶,也谈不上多温和,却意外地低沉动听。
瘦子急了,上前挥手:“抬头抬头,都什么毛病,再不抬头老子就上来硬掰了!”
少女们个个如临大敌,生怕瘦子的手碰到自己,惊慌不已地抬起头来,却吓得呜咽一声,险些哭了出来。
面前那道身影挺拔而立,高大如松,乱糟糟的胡子把整张脸都遮住了,根本辨不清模样,只露出一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闻人隽也在抬头的一瞬间被煞到,脑中登地冒出一个词:虎虎生威。
简直,简直不像个人,像头山中呼啸的……猛虎。
她身后的闻人姝显然也被吓到,身子剧颤地就要低下头去,却被那道低沉的嗓音叫住,大手一指。
“你,出来。”
闻人姝瞬间煞白了脸,所有女公子也同时望向她,一旁的瘦子已经开始惊艳啧啧:“老大眼光就是好,这个是里头最漂亮的,先前都没注意到,搁角落里藏得够严实……”
闻人姝尚面无人色时,那只大手已伸过来拉她,不容拒绝的威仪。
“你,陪我喝酒。”
闻人姝一个激灵,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拼命挣扎着:“我不会喝酒,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她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却被拖得几个踉跄,满牢的贵女都慌了,恐惧一触即发,哭声夹杂着求情声,那孙梦吟与闻人姝向来交好,此刻更是急得死死拉住她:“姝儿,姝儿……”
就在一片混乱中,一个嫩生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挡在了闻人姝身前。
“我,我会喝酒!”
那忽然冒出来的小小身影正是闻人隽,她语调有些发颤:“大王,我会喝酒!”
瘦子一瞪眼:“叫山君!”
闻人隽立刻改口:“山君大王!”
瘦子眼瞪得更大了:“诶我说你……”
那东夷山君却挥手阻了他,眼睛往闻人姝与闻人隽腰间瞥了过去,那里系着一个精致的玉牌,刻了“竹岫书院”与各自的名姓,代表每位宫学弟子的身份,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原来是姐妹。”
大手松开了闻人姝,转而拉住了闻人隽,“也好,还算人如其名。”
清隽文秀,眉目纤纤,堪堪能入眼。
闻人隽像根弱柳似地被卷走了,身后的闻人姝瘫软下去,劫后余生地喘着气,被孙梦吟紧紧搂住,旁边的赵清禾却脸色惨白地叫了声:“阿隽!”
闻人隽在那东夷山君身边,背影抖了抖,没有回头。
屋里暖烟缭绕,简单干净,壁上挂了弯弓与长刀,独居多年的模样,与闻人隽想象的“虎穴”大不相同。
但她还是发自心底的胆寒,尤其是她在为东夷山君斟酒时,那只大手按住她的一瞬间,她一个哆嗦,差点把手中酒壶扔了出去。
“你哪里会喝酒,骗人都不会。”
那东夷山君微眯了眼,盯紧闻人隽腰间的宫学玉牌,似是心情极不佳,闷了一口酒后,挥手不耐:“滚滚滚,不要你倒了。”
闻人隽如蒙大赦,正要退到一边,那东夷山君却攫住她的眼眸。
“给我唱个曲儿来听听吧。”
冷汗自背后流下,闻人隽从没觉得时光这么难捱过,她被屋里的暖烟熏得有些呼吸不过来,脸颊微红,那细如蚊呐的唱声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果然,才硬着头皮哼了几句,那东夷山君便烦躁地将酒杯一顿。
“唱的是个什么鬼,丧乐都比你好听!”
闻人隽脚一软,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大王我还是给你倒酒吧。”
东夷山君嫌恶地瞪了她一眼,挥挥手:“唱歌不会,跳舞总会吧,宫学就没给你们上过礼仪课吗?”
闻人隽脑中一闪,回忆起来,生怕再惹猛虎不悦,“有有有,跳舞我会,我会跳……”
她绞尽脑汁开始想祭天的时候,台上那大祭司是怎么跳来着,边想边在东夷山君如炬的目光下,僵硬地摆出架势。
心一横,牙一咬,死就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