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景眉心微蹙,才要开口,赵清禾已经抬起头,鼓足勇气,一副要坦白从宽的模样:“没,没遇鬼,是遇上了孙梦吟,她,她跟我说……”
“说什么?”
姬文景凑近了些,赵清禾身子一哆嗦,索性把心一横,捂住脸,犹如千古罪人般一声哀呼,悔恨不已:“游湖那晚,我喝醉了,将你轻薄了!”
亭内霎时静了下来,只余风声穿袖而过,像静了一辈子那么长,赵清禾满脸绯红地抬头才欲说话,姬文景已经盯住她眼眸,面目平静地望着她,语气淡定道:“对,没错,当夜小舟之上,你的确轻薄了我。”
倘若此时赵清禾手中有杯茶,那么她一定会手一抖,尽数洒出!
然而姬文景却依旧与她四目相对,淡定万分,仿佛遭受玷辱的不是自己一般。
“我未料你酒性如此之差,被酒酿过的糕点都一丝沾不得,醉成那般模样,我也是吓了一跳,好心去扶你,你却将我压在身下,摸来摸去,占尽便宜,我怎样挣扎都无果……”
像兜头一阵烈日袭来,赵清禾难以置信,一张脸都快被烤熟了,整个人只恨不能有条地缝钻进去。
她从没有一刻那么希望自己是聋的,但很不幸,姬文景还在说,她都根本来不及堵住耳朵——
“你醉得厉害,不仅将我全身摸遍了,你还亲了我,嗯……亲了很多地方。”
说着,姬文景抬起手,煞有介事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眉心、眼睛、鼻子,以及……嘴巴。
赵清禾像被一道雷劈中脑门般,身子剧烈一震,傻傻地看着姬文景,全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姬文景淡然目视她,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其他地方也就罢了,但这里……”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双唇,对着赵清禾一字一句道:“这里非同寻常,我还从未让人碰过,你是第一个。”
仿佛有一只手将赵清禾的灵魂拽出了体内,她整个大脑都轻飘飘的,盯着那双好看的唇,晕晕乎乎的,乱如丝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真的做了那些……禽兽不如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赵清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姬文景对上她颤抖的长睫,点头道:“是。”
“那,那你脖子这里,也是我……亲的吗?”
赵清禾冷不丁指了指姬文景的脖颈,姬文景一愣,伸手抚去,心中陡然反应过来,那是当夜回去,自己辗转难眠,燥热难安,做了些旖旎纷乱的梦,不小心落枕留下的痕迹。
可是正当此刻,巧合如斯,不拿来一用简直浪费了,于是,姬文景没有多想,从善如流地继续点头道:“自然是的,你那晚嘴里声声喊着‘美人’,手脚没一刻空闲,又亲又摸的,我身上还不知留下多少这样的痕迹。”
这回当真像有一道雷劈了下来,赵清禾“嗷”了一声,像只丛林逃窜间被劈焦尾巴的小兽,羞窘欲死,猛然捂住脸:“我,我居然都把你亲肿了!”
她是知道自己有酒后调戏人的臭毛病,又兼之对姬文景的话深信不疑,所以此时此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赵清禾,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罪人,这个天底下最无耻的女色鬼,你居然轻薄了那样高洁无双的姬师兄,你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姬师兄,你,你当时为什么不推开我呢?”
紧紧捂着脸,赵清禾无地自容,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然而姬文景却依旧淡定着面孔,恬不知耻道:“小船摇摇晃晃的,我不敢使力,怕你摔下去。”
赵清禾身子又是一颤,情绪愈加激动:“你,你在那般情况下,都还顾及着我,而我却,我却毁了你的清白,我真是,真是……”
她冷不丁一下站起,举起手就想往自己脸颊扇去,“我真是个畜生!”
姬文景眼皮一跳,迅速起身,手疾眼快地拉住了赵清禾,“做什么呢,谁让你打自己了?”
“我,我无颜面对你,我禽兽不如……”赵清禾红透了脸,咬着唇眼泛泪花,姬文景哭笑不得,心中又莫名柔软一片,两人正拉扯间,一道厉喝忽地传入亭间——
“姬文景,你在对清禾师妹做什么!”
孙左扬几个跨步,飞奔入亭,一把推开了姬文景,挡在了赵清禾身前,“你又想对清禾师妹做什么?那夜游湖还没做够吗?你这个人面兽心的……”
他一番痛斥还未完,赵清禾已经猛然摇头,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护在了姬文景跟前,仰头为他辩解道:“不不不,孙师兄,你弄错了,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酒后轻薄了姬师兄,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孙左扬如冷水浇头,霍然瞪大了眼,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姬文景站在赵清禾身后,与他目光相接,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孙左扬身子一震,霎那反应过来,扬手颤抖不已地指向姬文景:“清禾师妹,你被这家伙蒙骗了!一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又气又恼,恨不能上去撕了姬文景那张美男皮:“这王八蛋存心算计好了,他明明知道你不能饮酒,却还故意哄你吃那水晶雪梨糕,他根本就是存心要对你下手的!”
“不,不是的,孙师兄,你误会了……”赵清禾急得拼命摇头。
姬文景袖手而立,冷不丁开口道:“孙左扬,你说清楚了,我如何故意了?我又怎么知道赵清禾不能饮酒?”
“你,你分明是知道的,因为我……”
“因为你什么?”
孙左扬像忽然被人捏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嘴唇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偏姬文景还慢悠悠地催促道:“说啊,怎么哑巴了?我还等着你给我说个门门道道呢,嗯?”
有汗珠自孙左扬额头上一点点冒出,他捏紧双拳,神情憋屈至极,赵清禾也向他投去奇怪的目光,他咬住唇,心里快将姬文景骂了千遍万遍。
这叫他怎么说?那个醉酒的怪毛病,姬文景怎么知道的?因为他告诉他的呀,他又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年,那年……这说了不就暴露他自己了吗!
孙左扬对上赵清禾澄澈的目光,看着她那张秀美的脸庞,咬牙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恨恨一指姬文景:“你这个无耻之徒,反正你就是知道!”
这龟孙子真阴,竟叫他有口难言,投鼠忌器!
相比孙左扬的憋屈,姬文景倒显得气定神闲多了,站在赵清禾身后,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孙左扬,好好说话,别发疯,如果没别的事,就打哪儿来滚哪儿去吧,不要在这亭子里妨碍我们温书。”
“你,你……这亭子是你家建的吗,我凭什么不能待在这,我就是要在这,我也要温书,我还要跟清禾师妹坐一块,免得你又动什么歪脑筋!”
“呵。”姬文景冷笑了声,全然未将孙左扬的怒火放在眼中,他掸掸衣袖,抱起桌上的功课,一派再无所谓的语气:“好,你慢慢温吧,这亭子以后就姓孙了,孙子亭里坐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随你怎么待,你就算在这看书看到死,看到天荒地老也没人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