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渔船络绎靠岸,停靠在了鱼市的码头上,鱼牙子们站在岸边大声叫嚷,渔夫们嬉笑着将自家船上的珍贵、珍稀的水产络绎报上名来,就有那些达官贵人府邸上的管事、酒楼饭庄的采办大声呼喝着,纷纷竞价采购各色最新鲜的江鲜水产。
码头上一座茶楼的伙计殷勤的搬了一套桌椅过来,楚天四平八稳的坐在靠椅上,端起细瓷茶壶,一边品尝茶楼老板格外巴结的香茶瓜片,一边冷眼看着喧哗的鱼市。
四条大汉一字儿排开站在楚天身后,吹鼻子瞪眼的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流。
其他的大汉拎着齐眉棍,在绵延数里的鱼市上往来行走,若是有人起了争执,这些大汉就是一嗓子大吼,管你是豪门大户的管事,还是身家丰厚的采办,被这些大汉一吼,他们的调门往往降了好几个调,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轻柔温软。
过了大半个时辰,就不断的有鱼牙子捧着账本巴巴的赶过来,向楚天汇报今天大鳜鱼出去了多少斤、大鲢子出去了多少斤、大虾出去了多少只、大蟹又消掉了多少筐。
楚天听着这些鱼牙子的汇报,他也不做笔录,一笔一笔的账本数字他只要听一耳朵,就死死记在了心里再不会忘记。自从他三年前占了白蟒江口,做了这三家鱼庄的鱼档头,他一笔账目都没出错过。
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一筐筐新鲜的鱼虾龟蟹被搬上了运货的马车,心满意足的管事和采办们笑呵呵的带着采购的鱼鲜返回乢州城。
有和楚天熟悉的采办还不忘特意过来,向楚天问候一声。
楚天也不做大,每当有人过来问候,他也是站起身来和颜悦色的和对方相互问候,约好了改日去乢州城内喝酒。所有人都是笑语盈盈,言笑间满是悦色。
‘吭哼’,一声轻咳传来,一个身穿浅绿色绸缎长衫,袖口绣了几只蝙蝠的矮胖老人笑着向楚天拱了拱手:“楚档头?少见,少见!”
楚天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眼,同样笑着拱了拱手:“老人家见谅,却是眼生,您却不像是买鱼的。”
矮胖老人‘哈哈’一笑,轻轻的摸了摸下颌上的三寸银须,慢悠悠的说道:“今日来,却是来买鱼的。听闻,只要楚档头开口,这白蟒江中的鱼鲜,只要是世上有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楚天温和的笑了笑,他扫了一眼矮胖老人身后跟着的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微笑道:“谬赞,谬赞,却也不是楚天大话,若是这白蟒江中有的鱼鲜,您老开口,三五日内自然给您送来。”
矮胖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在袖子里掏摸了一会儿,‘啪啪啪’甩出了三根蒜条金放在了楚天身边的茶桌上。每条蒜条金长有三寸左右,每条总有十两上下。
乢州乃边荒之州,故而金贵,一两黄金总能兑换二十两银子,这三条蒜条金可是一大笔钱。
四周鱼牙子整齐划一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齐齐‘哎唷’了一声。这笔钱,可不好赚,这白蟒江中珍稀的鱼类固然不少,能有几个是值得用黄金付账的?
楚天眉头一挑,含笑问道:“三十两黄金做订钱?老人家想要什么?”
矮胖老人笑呵呵的看着楚天,温声细语的说道:“咱家少爷新近拜入乢山书院,琢磨着邀请诸位同窗开一‘龙门宴’,取那鲤鱼跃龙门的吉利兆头。”
双手比划了一个数字,矮胖老人笑道:“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三天内备妥了送去乢山书院即可。三十两黄金的确只是订金,鱼价几何,楚档头只管开口就是。”
楚天眯起了眼睛,他笑问道:“敢问,您老少爷是?”
矮胖老人挺起了胸膛,淡然笑道:“咱家少爷,正是乢州楚氏表少爷凌岳是也。”
四周一片死寂,‘楚氏’二字足以震慑在场的所有鱼牙子。
楚天却微微一笑,坐在了大靠椅上,轻描淡写的一挥手:“好走,不送!”
第三章 鱼档头的规矩(1)
鱼市码头上静悄悄的,没人吭声。
鱼牙子们一个个伸手捂着嘴,一脸鬼祟的相互使着眼色。
站在人群外围,已经出掉了今日所有渔获的渔人们更是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带着小百姓特有的精明和奸猾,偷偷的笑着,眯眼看着矮胖老人。
自从三年前楚天掀翻了原来的鱼档头,取而代之占了白蟒江口,这白蟒江的渔人就再也没出手过哪怕一片鲤鱼鳞。乢州城的达官贵人们,已经有三年时间没尝到鲤鱼的滋味啦!
白蟒江的大鲤鱼,那可是好东西。可这三年来,多少乢州城的客人拎着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托关系、找路子,找了多少鱼牙子和渔人,可就是弄不到一条大鲤鱼!
这矮胖老人一开口就要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嘿!
“送客,这笔买卖,咱不做!”四平八稳的坐在靠椅上,楚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风轻云淡的表情颇有点乢州城内的官老爷们端茶送客的派头。
站在楚天身后的四名大汉整齐划一的向前踏了一步,手中齐眉棍重重的点在了地上。铁木制成的齐眉棍撞击地上铺着的石板,出了沉闷的声响。
矮胖老人斜了一眼四条大汉,不紧不慢的背起双手,笑呵呵的摇了摇头:“小老儿凌福,是凌氏的二管家,专门负责给凌氏的少爷、小姐们做事。凌岳少爷正是我凌氏这一代最有出息的人物,他要十条一丈长的金鳞大鲤鱼,就定然是要的。”
冷冷一笑,凌福冷声道:“若是没有,凌岳少爷就要不开心,他不开心了,咱家老爷、夫人,还有太老爷、太夫人,他们都不会开心。我凌福,自然也就没办法开心下去。”
“我凌福不是什么尊贵人儿,但是呢,若是我凌福不开心了,就有人会没办法继续开心!”
抖抖双手,凌福从袖子里又摸出了一条蒜条金,‘啪’的一下拍在了姬昊身边的茶桌上。
‘啪、啪、啪’,凌福挨个取出了七条蒜条金,逐次重重的拍上了茶桌,整整齐齐十条蒜条金一排儿摆在那里,纯度极高的金条在阳光下就好像十条火炭一样散出炫目的光芒。
四周的鱼牙子们缩头缩脑的不敢吭声,渔人们纷纷屏住了呼吸,唯恐粗气惊扰了楚天和凌福。
整整十条蒜条金,一百两黄金哪!
在乢州,这可是一笔真正的巨款,楚天从上任鱼档头那儿接手的,那栋三进的宅子,怕是都用不了一条蒜条金。
乢州乃边荒之地,故而黄金极贵,这么一条蒜条金截下一小段来,就足够在乢州城内找到十条八条市井之中的好汉,帮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
比如说砍掉某人的肢体,拍碎某人的脑袋,将某人塞进麻袋里丢进白蟒江。十条蒜条金,足够让百八十条好汉腰杆软,点头哈腰的叫你一声‘爷’!
楚天歪着头,髻上的粉绣球花一摇一摆的,眯着眼看着十根蒜条金。
“凌福,二管家,你这是用金子压我?”
凌福圆乎乎的脸蛋上满是笑容,他温和的笑道:“不,我是用凌家来压你!楚档头,你只是区区一个卖鱼的行头,猪狗一般的东西。我凌家,却是乢州楚氏最亲最近的亲族,我家老爷,正是乢州城的军司马。”
乢州军司马,乃乢州军务辅官,可调动乢州州兵,虽然品次不高,却是正儿八经的实权人物。
尤其对楚天这种市井上厮混的各行各业的档头而言,一个军司马的威慑力,甚至过了太守。
四周的鱼牙子和渔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一个个忧心忡忡的看着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