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相助的心意,我自当转达。”程凤起身行了一礼:“我本是护卫宫城的司寇左使,这些军政之事非我本职。只是月前,宫中逃了一个主公甚为喜爱的奴隶,主公责我防卫不力,才罚我跑这趟差事。听闻那个逃奴,如今就在宋国太子殿下府上。”
他一抬手,自有随侍人员抬上了五张羊皮。
“这是那个奴隶的身价钱。还望太子殿下能够割爱。”
五张臭哄哄的羊皮,堆在大殿那奢华的地毯之上,简直就是一种讽刺。
大殿上之人都知道晋国主君只怕是深恶那位从魏国逃亡出来的周子溪,所以用这种屈辱的买卖方式,把人给买回去。
太子昂拍了拍手,殿外的侍卫抬进一个担架,担架上有一人,丝发散乱,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毯下隐隐渗着血迹。
程凤解下佩剑,用剑鞘抬起那人的下颚,露出了周子溪苍白的面孔。
“忘恩负义的家伙,竟敢背叛主公,你这是自寻死路。”程凤一甩手,在周子溪的脸上抽了一剑鞘,“我当时就该直接让你在马车后跑到死。”
周子溪的侧脸上红了一道宽痕,他撑了一下身子,咬着牙一声不吭。
“站起来跟我走。”
周子溪撑着上半身,在担架之上一动不动。
程凤发觉了不对劲之处,他跨步到担架之侧,掀开薄毯,看见那双鲜血淋漓的脚踝。
程凤猛得抬起头,怒视着坐在宋襄公下手的姬昂。
姬昂开口道:“此人隐瞒逃奴的身份,投奔我处一月有余。我不知内情,还对他礼遇有加。”
“昨日看到国书,又听得程将军之言,方知他是从晋越侯处逃出来。晋越侯既已是他的主人,且待他不薄,他自当忠诚奉主。谁知他却为享安逸富贵,私逃我处,几陷我于不义。我心中气愤,对他小做惩处了一番。”
“你挑断他的脚经,让他从此成为废人。倒真是惩处得很小。”程凤怒急反笑,“听闻此人乃太子殿下在魏国游学之时的同窗,同殿下是多年至交好友。殿下下起手来倒是比我还狠。”
姬昂素来以礼贤下士,急公好义自居。
外人之前,甚少露出狠辣的一面。
如今迫不得已而为之,却被程凤当众豪不留颜面的拆穿。
他心中大怒,坐在那里,面上一阵青一阵白。
程凤冷哼一声,命人抬起周子溪,当场告辞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觉得断脚筋很蠢吗?有时候人在当下可能就是考虑不了那么多,庞涓我们不能说他是个蠢人?他不是也只断了孙膑的腿,却没砍他的头?后面被孙膑接连压着打,一会围魏救赵,一会围魏救韩,只怕也是很心塞。我估计那个时代觉得把人搞残废了,那个人就从此没用了。
☆、首发
“你说什么?”程千叶诧异的放下手中的卷牍。
程凤将在宋国的所见所闻, 和打听到的事项细说了一遍。
对程凤来说,不论是因什么理由,但凡背弃他的主公之人, 他都不会有什么好感。
所以他对周子溪也没有多少同情之心,充其量觉得宋国那个太子过于狠毒了些。
程千叶却和他想法不同, 生为一个现代人, 虽然周子溪跑的那时候她也有那么点气愤,但她不是不能理解周子溪的行为。
作为一个只相处了几天的人,他为了自己母亲出逃, 或者为了自己的选择出逃, 对程千叶来说都不算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而自己下令抓捕他,虽然无心,却在事实上导致了他残废的结局。
程千叶和周子溪相处的时间很短。
她看中周子溪的才干,想要用他的能力。
但就像周子溪对她还没有建立起信任一样, 她对周子溪也没有什么很深的情感。
因此在周子溪逃亡之后,她没有经过什么考量,用了粗暴而直接的方式, 只求尽快将人抓捕回来。
如果我能事先打探一下情况, 了解一下那个姬昂的为人,稍微筹谋一下,而不是一封国书过去直接要人,他可能就不至于身残。
程千叶叹了口气。
事已自此,多思无益。还是先去看看情况。
“走,带我去见他。”程千叶站起身来。
二人进入房中, 大夫正在为周子溪包扎腿伤。
程千叶看着那个静坐于床榻之上的年轻男子,心中一阵难受。
这本来是一颗十分耀眼的钻石。
即使是从泥沼中捞起,却依旧璀璨夺目。
他见过泥沟深处最污浊的淤泥,却没有让污渍留在他心底。程千叶甚至没有在他身上见到出现过憎恨和怨怼的阴暗情绪。
他带着让人惊艳的才华和一点文人特有的傲骨,在程千叶的眼前烁烁生辉。
但如今,他身上那耀目的光消失了。
白蒙蒙的一片,毫无生机。
看见他们进屋,周子溪极其缓慢地伸出手,低头行了一礼,又慢慢把手放下,没有说话。
程千叶在他床前的座椅上坐下,向大夫询问病情,
“先生,情况怎么样?有复原的希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