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向宫内指了指:“若娘娘一个的,担保你无事。可这回……陛下歇承明殿,若然陛下恼了你,只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小宫女后怕地吐吐舌头,心知一贯心慈的嬷嬷可算是饶了自己,下回值夜,可要开着眼呐!莫说漏灯油,便是掉根头发丝儿,也是万万不可的。
便这么想着,内寝殿却有声音:“婉心,婉心来……”
小宫女子膝行而进:“回娘娘话,婉心姐姐今儿不当值,婢子守命。”
许久,才听见皇帝沙哑的声音传出来:“罢了罢了,子夫,你好好安睡,朕不起了,也无事,左不过守着宣室殿一堆折子等天明,朕累。”
卫子夫笑了笑:“陛下再睡会儿吧,臣妾等着,断不会误了上朝的时辰,过了五更天,便侍候陛下起。”
皇帝好难得陪她一回,她自然心花怒放,也是陛下有心了,她已有了月份,原是不当侍寝的,全赖皇帝惦念,总有那么几夜,得空来看她。
后/宫雨露不匀,能有这样的福分,她该是知足啦。
惊蛰天,长安城内百姓扫祭白虎,依例惯常,好生的热闹。皇帝忽然便忆起儿时,他龙潜,还是胶东王时,随馆陶姑姑车骑行出皇宫,阿娇也在,小小的两个人,挤在车中,击掌顽作小游戏,长安的街道,通达热闹,阿娇撩开帘子,只看见满街的新鲜物什,笑的可开心。
百姓们杀牲祭白虎、蒙鼓皮,他探着脑袋,就像见着另一个世界怎样也摸不着的新奇事物,那样好玩,那样新鲜。阿娇也是一样,两个小小的人,在长公主的车辇中,咯咯地笑着。
此后御极天阶,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快乐。
也许,阿娇……仍是一样。
“惊蛰了……”皇帝忽然问道:“子夫,你未入宫时,在家中,也会祭白虎么?”
卫子夫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似乎一时未反应过来皇帝所言是何,正欲纹饰时,却见皇帝已转过身去,是惊蛰的夜,仍充着寒气,皇帝嗽着,肩膀微微地起伏。
那背影,竟有一丝孤单。
春雷仍隆隆。
婉心惶惶冲跑进来,差点撞翻黄铜烛台,仓促地一屈膝,直挺挺跪了下来,仍是带着喘,粗声的……圣驾前,未免显失仪了。
卫子夫微有不悦:“婉心,撞上了怎样的事,惊惊乍乍的。”
婉心喘息未缓:“陛下容禀!”
卫子夫惊骇不已,想来是朝堂出了大事,若不然,亦不会三更天里,派人寻皇帝寻到后/宫来了。她正凝郁,皇帝已经坐起了身,动了动唇,只吐一个字:“禀。”
是攒峰眉,好漂亮的眉骨,只掬这么一簇,便似敛尽了万水千山,不愧是帝王,那样的骄傲与从容,自十六岁践祚起,便这么安静地应对惊涛骇浪。
就像今晚。就像无数个险象环生的夜晚。
卫子夫想,她是爱皇帝的。她必是爱皇帝的。这样的气度与从容,普天之下,也唯只这一个男人有。
“禀……禀禀陛下,六……六百里加急……”婉心跪谒在地,竟吓的生了口吃。
他微怔。眼中却仍是这样的处变不惊,再闭眼,又是只吐一个字:“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