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关切地问。
她摇头。
“不冷么,可你在抖?”
她便不说话了。
皇帝忽然道:“这一路来,阿沅,难为你还陪着朕。”
她心蓦地一缩,有动容:“陛下……”
“朕念旧,阿沅,如今能留在朕的身边,陪朕说说话儿的人,没几个了。她们都不肯。不肯陪朕。阿沅……只你了,只你这么一个。不管你将来做了什么事,朕都不会怪你,朕都……肯原谅你。”
她唬了一跳,亦动容,险些儿要跪下,被皇帝抬手托了托,示意她这是在街上。她便敛容,瞧皇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一丝捉摸不透。
皇帝也没要拿她怎么样。
她却道:“陛下,既这么……”她压低了声音:“陛下说过不会怪阿沅。”
皇帝玩笑道:“阿沅,你还真有事儿值当朕怪罪?”
她壮了胆儿:“陛下,君臣父子,太子殿下待您之心,明之昭昭……”
皇帝一听她提及刘据,那脸色已是很不好看啦,但窦沅是何人,若要怕,起先儿便不会这么说了,因道:“阿沅是怕,陛下误信了谗言,与太子不睦,着了旁人的道。太子能争甚么呢?陛下万年之后,汉家天下还不是他的?”
皇帝瞪她,带笑不笑的模样:“阿沅,你是在说朕老糊涂啦?朕不辨忠奸,陷太子于不义,是么?”
“妾不敢!”她双目含泪,只觉刘彻好生不讲理,明知她不是这么个意思,岂能这般歪解呢?便说:“陛下辩不过我,枉栽罪名呢。”
“好,好呀,”刘彻道,“朕江河日下,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是谁作的害?朕的儿子!阿沅,连你都不站在朕这边了么?太子上林苑作蛊设咒总是真,事发后,他恼羞成怒,持利器带军冲入上林苑,将胡巫诛尽,这事儿,总也是真罢?朕不收拾他,留着他反来收拾朕么?”
皇帝鼻尖冷哼一声,愈发气恼。愈想愈觉生养了个不孝儿,这多少年的疼宠与栽培,尽数付之东流!
皇帝何等心高气傲,养太子反遭戗,这样的气儿,如何能咽下?
阿沅叹一声,道:“妾不知朝中大事,妾只知据儿不是这样的人。陛下,您的亲人,无人会愿意看着您走错了局,眼睁睁看着天家父子互戗!即便是她在,……亦不会愿意。”
“是朕要害他刘据么?要害朕的人,恰反是他刘据!”皇帝恼极,竟不顾街上众人接踵而过,因喊:“摆驾!”
此时掩在人潮中的随扈闻听陛下有召,尽数出迎,亦不管顾街上百姓眼中俱是惊惶,因跪:“陛下万年无极!”
人潮随后散开,沿道百姓皆被仪驾挡开,信号一出,皇帝整装的亲军鱼贯护从,偌大的长安城,喧闹皆随灯色散去。
耄耋之年的刘彻,立在他的长安街头,是微服素行,但满长安城的百姓,此刻已无人不知,这迟暮的老人,正是他们那杀伐果决的帝君。
“陛下万年无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