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被气得不行,抱起只有四岁的儿子就走。情急之中,她弄散孩子的头发,往他瘦削的脸上抹了一层灰,套上一身颜色柔和的衣裳,不细看到看不出是男孩儿。
外面激愤的百姓已冲了进来,地方本就不大,很快找到水井这边来。其中不乏脑子灵活的,他们的人把此处围了一圈,不可能放跑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搜遍各处都找不到人,只可能在此处了。水井和柴堆,向来是藏人的好地方。
四处搜寻一番后,果真找到一条连住水下的绳索,招呼几个男人道:“过来瞧瞧!”
罗安宁和李氏被人押着过了来,见到几个男人牵住绳索往上拉,当即大呼道:“不!”
“恒王果真藏在这里。快拉!”为首的汉子喊道。
箱子被从水井下拉了上来,几个汉子拿着砍柴的砍刀将箱子劈开,就见到浑身湿漉漉的赵承逸。“乡亲们,就是此人挑起西疆的争端,害死了成千上万人!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就是杀了他皇帝陛下也不会怪罪!”
“不,我不是赵承逸,你们认错了!他……他刚才就跑了!”赵承逸哪还有平常的半分镇定,当即下得跪地求饶。
“哼,还想撒谎!”汉子拿出一张画像来,一脚踩在他的肩上,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对比道:“你的模样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还想狡辩撒谎!乡亲们,杀了他,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死去的边关将士报仇!”
当初西州部和上羌部突然造反,联合大夏攻入西疆,大祁军队抵抗不及,接连败退,而那群草原狼席卷之处血流成河,今天来的老百姓,每一个都有亲人死在夏人的屠刀之下。
现在大夏和大祁互盟友好,止刀兵,他们无法杀回去报仇,只好将一腔愤怒发泄到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身上。当即齐齐冲上去,将赵承逸剁了。
李氏身为王妃,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她就劝阻他收手,但他不听,执意为那遥不可及的野心冲锋陷阵,还骂她无知短见,去相信罗安宁的鬼话,现在报应来了。
喧闹的复仇声和呼救声里,充斥着她呵呵的冷笑声……
罗安宁失声大喊着王爷,只可惜她被制止着动掸不得,眼睁睁的看着赵承逸被杀,看着惨案发生。她这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就在她面前化作了泡影,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她努力了这么久,重生以来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她不信,明明上一世他带着他的人攻入皇宫,明明,他已经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为什么这一世会这么早就死呢?为什么,难道她算错了吗?
赵承逸死在愤懑的西疆百姓的乱拳和仇恨之下,浑身血肉模糊,死相悲惨。结束了,她这一生,随着他的死结束了。
□□了凶手,西疆的热血男儿没有为难两个女人,大仇得报过后就爽利地离开,散得干干净净,刚才的沸反盈天仿若是幻影,只有凄惨和悲凉被永恒的定格。
李氏无心再看赵承逸一眼,她还有儿子,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未来。离开这处房舍,抱起藏在房顶上的孩子,去另一处寻跟随她一起到此地来的仆人。
罗安宁失魂落魄,木偶人一般的走到身上还有余温的赵承逸身边,喃喃地道:“王爷,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没有死对不对?你以后会当皇帝对不对?”
无人回应她,她继续摇着尸身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呢?是她的记忆出差错了吗?不可能,那时候宫里乱了,她慌了,横冲直撞的去找赵承业,结果他却什么也没说,那时他的模样依旧如往昔般的镇定,犹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好似有他在的地方,都一片安宁。
她仔细回想着那时候他的反应,他的模样。那时他嘴角微扬,好似在嘲笑她的惊慌,嘲笑她跳梁小丑般的模样。不,他不是在嘲笑她,他在嘲笑叛军,他那时的笃定神色,就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对呀,他手下有萧云旌、成永皓、霍庭延和沈珵等猛将,一个张明烨如何是他们的对手?一定是他故意给恒王逼宫的机会,将其引诱入宫,再一举杀之。反败为胜,一定是她没有看到的进展。
或许,今生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不,不是这样,她依旧固执的相信赵承逸一定成功了,现在死的,只是他的替身……
年底,萧云旌带领大军将滇南收回,因北上回家的路难走,此刻又是大雪冰封,是以今上下令他们在原地休整,肃清当地的山贼,等到开春雪化后再返京,而萧云旌的病情也经不起长途颠簸。
成靖宁抱着已经四个月的儿子,心里想着他要再不回来,孩子怕是不认得他的。又担心着他的伤势,一天见不到人,她的心就慌得很。
萧昱小朋友现在能吃能睡,样子变得飞快。他爱闹爱笑,十分淘气,明明还是个婴孩,却性子独立不黏人,一个人睡摇篮就能傻乐,平日里不是大人逗他,反而是他逗着人玩儿。成靖宁现在看着一天一个样的小子,还好他性子不似萧云旌,否则多古板无趣?
“夫人,您的洋水仙已给勇毅侯夫人送去了,她说明天亲自过来道谢。”雁容进屋来禀道,现在水袖也已出嫁,雁容几个越来越得她重用。
“不过是几盆洋水仙而已,何必亲自走一趟,现在大冷的天。”再过几日就是除夕,再然后就是新年了。“把烤肉的炉子准备着,明天我请她吃烤肉。”成靖宁说道。
腊月二十七,西疆奏报传回京城,倒不是有外敌入侵,而是赵承逸被当地极其周边的百姓杀了。当初那一战,疏勒一带十室九空,幸存下来的人如何不恨?在得知战事的真相后,三五几个聚在一起商量报仇雪恨,再后来,复仇的声音越来越大,再之后,赵承逸就死在那些百姓的乱拳和锄头之下。
赵澈拿到折子,无奈的叹气,人已死,再追究已无用,赵承逸还有个儿子,给他留个后吧。“传令下去,将李氏和赵霈接回京来,就当闲散宗室养着,每月给一些银钱就是。”他不会给那个孩子爵位,以免滋长他的野心。
勇毅侯府的马车在镇北侯府门前停下,成芙宁下了马车后,让映雪把仙客来水仙抱好了。成靖宁已将萧昱抱到王太夫人的宣德堂,专心在芳汀轩招待成芙宁。
“外边很冷吧,快坐过来烤火暖暖身子,我烤了一些羊肉,先尝尝看。”成靖宁招呼成芙宁说,又让映雪和映秋到外间和雁容雁书等人一起在外面吃锅子。
映雪和映秋欢喜道:“奴婢们也有份?”
“大冷的天让你们跑一趟,如何能让你们继续冻着,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出去吃东西吧。”成靖宁和成芙宁有话说,把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
芳汀轩邻水,靠近花园,四周宽敞舒朗,她们所在的位置又在小湖中央,和周遭的亭子以木桥相连,四周的一切动静皆在掌控之中,若有人靠近,哪怕是江湖高手也能察觉得到。
轩内只剩二人时,成靖宁便开口问道:“你也得到消息了?”
“是,我也得了一份,疏勒那边的折子今明两日也到京城了。除掉心腹大患,总算可以安歇几日。”成芙宁说道,拿着一尺长的木筷翻烤猪里脊肉。经过将近一年的安排筹划,总算无声无息的将赵承逸除掉。
最大的隐患消失,只有一个重生的罗安宁翻不起大浪,不过为防被狗咬,又问道:“你说要不要在半路上……”成靖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自从做母亲后,她像护仔子的母老虎,警惕的盯着四周,提防着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任何企图靠近她,靠近她孩子,靠近她家人的危险因素,都被她扑杀干净。
“那位是她活着的希望,精神的寄托,如今寄托没了,她也没活头了。”成芙宁说,亲自动手杀人的事她不会做,她会像钝刀割肉一样,一步一步,一点一滴的将其凌迟而死。罗安宁是恒王上了玉牒的侧妃,哪怕赵承逸如今是平民,她也不能像寻常人家的妻子和妾室一样和离,她的后半辈子,只能是赵承逸的遗孀女眷。想再勾搭其他贵人,她也没那资本。
“先不管她,为我们的胜利干一杯。”成靖宁帮成芙宁斟满西域传到中途的红葡萄酒,两人在雨雪天里碰了一杯,现在除掉赵承逸,下一步,就是罗安宁和其他人了。
西南大捷,京城里也热热闹闹的过了个年,成靖宁身为镇北侯家眷,被特殊照顾传进宫慰问了一番,今上和皇后赏赐了不少药材下来,让她不必担心镇北侯。这回再见玉妃,人已无当初高洁出尘的模样,变得和宫里一干怨妇相差无几。
宫中慎诫司经过层层推理和抽丝剥茧,查清当初赵纯熙养的小鹿的死因和太子妃早产的真相,指明一切都是玉妃在背后搞鬼,当初那位可怜的良娣,不过是她的替死鬼。
至于她最终失宠的原因,还是赵澈偶然听到她背后说他坏话的原因。今上年过四十,人并不老,身在高位,深感皇家情薄,越发的在乎真情。腊月里头,一回他处理奏折心情有些烦闷,便到御花园散心。原本天寒地冻,康大海不欲让他出门受冻,但今上执意到御花园赏腊梅,结果就听到玉妃在折花时的抱怨。
赵澈这时才知晓,原来一直对他说着柔情蜜意的情话的玉妃,实际是这般的嫌弃他,嫌弃他老,嫌弃他不行,嫌弃他相貌不比年轻的太子好看,还说若不是为了报复太子和皇后,她才不给一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老男人做妾。
赵澈身为一国之君,何时被这般嫌弃侮辱过?闻言扔下一句“可委屈你了”的话就离开。从此以后,玉妃从原先华美奢靡的漪兰殿迁到秋凉宫,小皇子也交给只有一个公主的郑静妃养。
那之后,玉妃多次求见今上,请求着给一次解释的机会,一再说是皇后害她,只是今上被她彻底伤了心,如何会听她解释?是以风光两年多的玉妃,彻底的被淘汰出局。
成靖宁听着皇后的话,心里想着,她和成芙宁果然猜得不错,现在的今上需以情义打动。
征伐西南的大军追着春天的步子回到京城,这回大胜,依旧是跨马游街,不过得意的都是霍庭延、成永皓和沈珵等人,而大军统帅萧云旌因重伤未愈,躺在马车里进宫面见今上。